血腥味顺着风在巷子里发散,沾满她的头发和衣角。
沈归抚低头看了眼袖口,血己经凝成深褐色,药粉和血泥裂开,像是活着的伤口在张嘴。
她没有皱眉。
燕宁在前面带路,脚步极稳。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灵市最黑的那段路上,周围的符灯被血符污了光,发出微绿的幽光,把人脸映得像尸首。
没人敢拦路。
那血味太重了,带着黏腥和符纸燃过的焦糊味。
有人看过来,下一瞬就移开目光,像是怕被沾上灾祸。
沈归抚眼睛盯着燕宁的背影。
她手里的符袋因为刚才收走的灵石而变重,碰在腿边发出干脆的撞声。
“还有几步?”她声音哑,却冷得像刀子。
燕宁没回头,声音平淡:“两条巷子,转过那道破墙,就是白狗堂的内宅。赫连昭不喜欢废话,你开口要收人手,就得拿出值钱的东西。”
沈归抚轻笑了一声,血腥味顺着喉咙翻上来,让她的笑格外冷。
“杀人头算不算?”
燕宁没有回答,只是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没有情绪。
“你知道他要的不是命头,是能卖钱的活人。”
沈归抚抬起手,指尖抹掉脸上干裂的血痂。
那血像黑泥一样掉下来,落在地上碎成粉。
“活人也能收。”
燕宁没接话。
她带着沈归抚拐进下一条巷子,那里几盏灵石灯光摇晃,墙上画的镇邪符己经裂成缝,夜风一吹,像是撕开的口子。
沈归抚扫了一眼那符,轻声开口:“仙洲写的符,真是废物。”
裴诀在血里笑了,声音低沉,带着一点讥讽。
“是废物,但写这符的人收了好几百灵石,讲究平安喜乐。你知道这种字好卖。”
沈归抚眼里没什么笑意,指尖在符袋上轻敲着,发出短促的声响。
“我卖的是命,不是愿望。”
血契符纹在她手腕里跳了一下,好像回应似的。
裴诀轻声落下几个字,慢吞吞,却透着冷意。
“很好。可记得别被人卖了。灵市的生意人,可都比你会笑。”
沈归抚没吭声,脚步却没有停。
前方的巷子更窄,墙上挂着红灯笼,里面灵符燃得一半黑,一半红,映得两个人影子拉长在地上。
燕宁停下脚步,扭头看她。
“进去以后,话少。赫连昭不听废话,也不吃你那一套血契哄骗。”
沈归抚抿了抿干裂的唇,血渍被撕开,带出一线新鲜血痕。
“谁说要哄。”
燕宁看她片刻,点了点头:“行。你杀得够多,也够脏,他应该会谈。”
两人对视了一瞬,没有多余的眼神,也没有善意。
燕宁转身挑开符帘,那符纸在风里啪啪作响,像是有人在笑。
沈归抚跟了进去。
内宅的地面是黑色的土砖,被血洗过几次,血渍干了后留下大片暗红色的斑块。
房檐低矮,灯火是纯灵石光,照得人脸色惨白。
有人坐在厅中,正在慢条斯理地擦刀。
那刀上灵纹亮起又灭掉,像是呼吸一样。
那人看见燕宁进来,先抬了抬眉。
“带回来了?”
燕宁偏头示意沈归抚。
“她杀了吴家的看门,留活口跑回去。拿着血符和灵石进的城。”
那人看了沈归抚一眼,目光先落在她手腕的符纹上。
沈归抚没给他多看时间,把符袋丢过去。
灵石撞在桌上,发出实在的声音。
“价先摆出来,我要人。”
那人挑眉,手指慢慢扣在刀柄上,灵纹跟着亮了起来。
“你一个仙洲要献祭的圣器,跑来收人?”
沈归抚冷笑。
“仙洲要我死,我就让别人活着收钱。”
对方目光微沉。
“你真能保住他们?”
沈归抚指尖落在血符袋口,符纹亮起血光。
“想不想试试?”
裴诀在血里低声笑了,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挑拨。
“给他们看,让他们怕。”
沈归抚没搭理裴诀,只把血符从袋口抽出一点。
那血符上还沾着吴家走私队的血,灵力残存,像是野兽的气味。
她轻声道:“这是开胃菜。真正的菜,要等人齐了再动刀。”
那人盯着她半晌,收了刀。
“我传话。”
燕宁站在一旁,面无表情。
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最后落在沈归抚身上。
“赫连昭要见你,不是因为你的血契,也不是因为你是女人。他看的是你杀了多少,还想杀多少。”
沈归抚慢慢勾了下嘴角。血渍因为这动作崩裂,像是笑里带着血线。
“他要的是刀,我给他看刀口就行。”
裴诀在血里那声音低低的,笑得沙哑。
“很好。你就是刀。我最锋利的刀。”
沈归抚在心里冷笑,手指微动,把血符收回。
“我是谁的刀,都得先问问我愿不愿意。”
风从破烂的窗棂吹进来,把灵灯摇得乱晃。
屋里血腥味重得像是活物,压得人喉咙发涩。
燕宁终于开口:“走吧。他等你。”
沈归抚抖了抖袖子,血符碎成灰落下,目光沉冷。
“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踏进灵市的黑暗巷子,血腥味和符纸灰像阴影一样黏在身上。
燕宁挑开内宅最深处那扇符帘,血符在灯光下显出深红的光痕,像是刚画上去。
“进。”她的声音平稳,没有提醒,也没有安抚。
沈归抚抖了抖袖子,把最后一丝血污抖在地上,才抬步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顶上挂着一盏灵石灯,青光冰冷,把地面照得锃亮。
地砖是整块整块的黑石,血洗过,血渍留成层层叠叠的斑纹,像是没人打算彻底擦干净。
屋子正中央放着一张矮桌,桌上堆着符纸、刀鞘、灵石、几卷人皮卷轴。
坐在桌后的人背靠着椅子,手里还转着一把短刀。
赫连昭。
他衣襟半敞,露出胸口刻下的灵纹,血红的线条像活着一样蜿蜒。
他眼神并不凶狠,却有种死气沉沉的狠意。
灯光里,他眼皮抬了抬,目光落到沈归抚身上。
“仙洲那边要献祭的圣女,杀到我们地盘上了?”
沈归抚没有行礼,也没有解释,指尖在符袋上点了点,发出短促的响声。
“我杀人买命。你卖不卖。”
屋里安静了一瞬。
燕宁走到赫连昭侧后,腰背笔首。
她没替谁说话,只是像刀一样立在那里。
赫连昭看着沈归抚,慢吞吞把短刀在桌面上敲了两下。
“你知道这地方是做什么的吗。”
沈归抚冷笑了一声,手指轻轻点在符袋上。
“卖命,买命。讲钱。”
赫连昭的目光微微眯了,像是在打量猎物是不是值价。
“吴家的头你己经收了?”
沈归抚没动声色,把血符往桌上一扔。
“收了,剩下的都跑了。”
赫连昭低头看了看,短刀在符纸上挑了挑,血光黯下去。
“跑了也好,能卖消息。”
他缓缓抬眼,盯住她的血契符纹,“可你跑不了了。”
沈归抚眼睛微微眯起,指尖因为用力发白。
“你想试试能不能杀我?”
空气骤然冷下来。
燕宁没有动作,但目光死死盯在沈归抚身上。
赫连昭嘴角挑了下,像是笑,可那笑意冷得像冻土。
“仙洲的圣器,在我地盘上收人,你以为这是市集上卖米?”
沈归抚也笑了。
嘴角因为干裂崩开一道血口子。
“别说废话。要收人,我给钱,给血,给命。你要是想杀我,动手。”
屋里符灯晃了晃,照出赫连昭瞳孔里一点血红的光。
裴诀在血里出声,低低的,像是从骨头缝里挤出来的笑。
“真像条疯狗。好啊,继续咬。”
沈归抚在心里冷声:“闭嘴,看着。”
赫连昭没被她的挑衅惹毛,反而像是有点兴味。
他收回短刀,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发出清脆的声响。
“钱我要,命也要看。血契符纹这么亮,你自己都快撑不住。”
沈归抚不退半步,声音哑得像是磨过沙子。
“撑得住就能杀。杀够,就能收人。”
赫连昭终于笑了,露出短短一排牙,像狼。
“仙洲要你死,你要别人跟你一起死?”
沈归抚低声道:“仙洲要我死,我就让他们活着收钱。”
空气里血腥味更重了。
燕宁在后面微微侧了下头,像是第一次正眼看她。
赫连昭慢慢点了下头。
“好。”
“想收人,先给我一个价。”
沈归抚把符袋放到桌上,血符碎裂声响很轻,却刺得人耳膜发疼。
“灵石给得起,命给得起。十个人起步,先签血契,能走能杀能收钱。”
赫连昭眼神暗了暗。
“收人就要保人。”
沈归抚声音冷得像夜风。
“能给的,我保。给不起的,死。”
赫连昭指尖慢慢收回,短刀在他掌心旋转,灵纹闪了又灭。
“好。”
“再有个问题。”
沈归抚盯着他。
赫连昭慢声道:“仙洲那边的追杀令。血契在你身上,谁都能追着符纹找来。我要的人,是能杀别人,不是被人杀的。”
沈归抚手指一点点用力,血从符纹里渗出来,滴在黑石地面上。
声音低哑而清楚。
“他们来,我杀。”
屋里终于没了声音。
燕宁慢慢收了目光,像是把自己那把刀收回鞘。
裴诀在血里轻声笑起来,声音带着冷冷的兴奋。
“很好,沈归抚。”
“真他娘的漂亮。”
沈归抚没有回答,只是把指尖的血抹在符袋口,符纹亮了一瞬,像是要咬住所有看她的人。
赫连昭终于把短刀扔在桌上,靠回椅背。
“行。”
“十个人起步,价钱按我们规矩走。你带得动,我给你人,给你药,给你路子。”
沈归抚嗓子发干,却没眨眼。
“什么时候动。”
赫连昭目光阴沉又稳。
“今晚分好人,明天就能走。你自己挑。”
沈归抚慢慢抬了抬下巴。
“成交。”
风从破窗缝灌进来,把血腥味和灵符灰吹得满屋都是。
没人再说废话。
燕宁低声落下最后一句:“跟我来。”
沈归抚抖了抖袖子,血从缝里落下,踩在地上,像是落了个印。
她转身,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