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符在她血里彻底炸开。
沈归抚觉得自己像被扔进了炼炉。
血液沿着符纹烧,骨头缝里都裂开了一道道亮着血光的口子。
呼吸里全是血味。
她的耳朵里什么都听不清了,只有血液流动的声音,像是深海的潮声,一下一下把她往下拖。
有人在她身后喊过。
废矿洞的符壁上,血和灰乱飞。
厉嵩在对面,手里的灵纹短刀收敛光芒,眯着眼看她,好像在等她什么时候断气。
沈归抚慢慢抬头。
血顺着她下巴一滴滴掉在地上,溅开一点点黑红的花。
她的眼睛己经被血丝染得通红,瞳孔收成一线,冷到死寂。
血符阵在她脚下己经崩溃。
符纸被烧成一片灰烬,灵力乱流在空气里嗡嗡作响,像是没头苍蝇一样碰撞。
血契符纹在她身上亮得像活物,扭动着要咬开她的皮肉。
她感觉到那东西在她骨头里爬,带着恶意和饥渴,像是等她松口气就能撕开她的心脏。
沈归抚笑了。
那笑意扯动了嘴角的血口子,血泡被压破,发出轻轻的、黏腻的声响。
她的声音极轻,像是快断掉。
“来……继续。”
厉嵩皱起眉。
空气里的灵压在他周围慢慢集聚,却没有再攻过来。
他在看她。
像是确认她还能不能再动。
血符纹在她锁骨上亮到极盛。
符线像是一道道狰狞的血蛇,往里钻,咬住了她的血管。
她眼前发黑,呼出的气都是血腥的雾。
血契深处。
一首在她血里低笑的那个声音,忽然完全沉了下去。
没有再嘲讽,没有再说话。
安静得可怕。
沈归抚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往外顶。
像是一整片黑海在血里翻滚,慢慢涨潮,把她的理智都淹掉。
血契符纹忽然痛到彻底失控。
她指尖一抖,血喷在地面,烧出一片符火。
风声呼啸着灌进废矿洞,把符灰和血雾都卷到半空。
厉嵩往后退了一步,眉眼冷淡,却皱了皱眉。
血符纹在沈归抚身上浮现出扭曲的花纹。
那不是她自己画的。
那是血契里的符。
陌生、古老、极度锋利。
像是某种禁咒在血里自己写出来的。
沈归抚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哑的笑。
血沫顺着她唇角滚落。
“……出来。”
声音破得像是裂开的石头。
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在说给血契听的。
血契深处。
那黑海一样的灵力终于动了。
像是被她最后那句破碎的声音刺激到了。
她听见了。
那东西在血里开口。
没有再冷笑。
没有再戏谑。
是一种极冷、极慢,带着金属摩擦的低声。
“……真脏。”
“真乱。”
“……真好。”
她呼出的血气像雾一样在脸前升腾。
血符纹从她锁骨、脖颈一路爬上来,缠到她的脸颊。
痛得她眼前全是红。
风忽然死了。
废矿洞里那些漫天飞舞的血灰,像是被无形的手一下攥住。
全部在空中定住。
厉嵩的刀光猛地亮起,灵符咒文在他脚下全开,灵压瞬间扩散开来。
可那灵光只照到一半就被压下去,像是被谁捏灭了。
沈归抚的眼睛慢慢收紧。
她听见血契在她血管里震动,像是恶鬼在笑。
“……真吵。”
废矿洞的空气像是瞬间降了十度。
血灰在半空里一根根碎开,化作漫天的符文线,缠绕成一个人形。
黑发,赤瞳,身影瘦长,灵纹缠身。
像是从她血里硬生生被生出来的。
符火在他脚下慢慢灭掉,留下一圈血红的痕迹。
厉嵩的眼瞳微微一缩。
沈归抚没有力气动了。
她只能靠在废矿洞的符壁上,血把她的后背黏在冰冷的石头上。
她的呼吸断断续续,眼里的红光还在闪。
血契里那个声音终于不再在血里说话。
他真正开口了。
声音是低哑的,却极稳。
像是石板上的刀痕,冷而利。
“沈归抚。”
沈归抚慢慢抬眼。
血顺着她的脖颈一首往下淌。
她看见那人影在血灰里缓步走来。
步子极慢,却没有一丝犹豫。
像是天生属于这片血腥的地方。
符火把他的轮廓勾亮。
骨节分明的手,指尖缠着还在燃的符线。
脸上没有任何怜悯。
眼底是带着病态光泽的赤色。
他微微低头,看着她狼狈到破碎的样子。
符纹在他身上像活物一样慢慢游走,发出极轻的灵鸣。
“挺好。”
他说。
声音不急不缓。
“这才是契约。”
沈归抚的胸口剧烈起伏。
她的喉咙里全是血泡。
符纹痛到要把她撑开。
她咬住后槽牙,眼神里却没半点退。
“滚开……”
声音低到沙哑,带着破裂的笑意。
“装模作样……”
那人轻轻弯下腰。
血灰随着他动作慢慢滑落,像是血做的雨。
他没碰她。
只是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咬骨的冷味。
声音很低。
“装?”
他慢慢吐气,像是咬着字。
“我可没有装过。”
“是你请我出来的。”
沈归抚盯着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笑。
像是烧到最后的符纸崩掉的声音。
“……来。”
“收了我。”
他没笑。
那双赤红的瞳孔里倒映出她血淋淋的脸。
语气慢得可怕,却一点都不松。
“放心。”
“我会收。”
“……一点不剩。”
血符灰在废矿洞里忽然卷起,像是被无形的风抽得飘荡成整片血雾。
灵光被血气吞掉,厉嵩握刀的手指微微收紧,却没有再上前一步。
那股灵压,彻底压了下来。
裴诀站在她面前。
血契符纹在两人之间亮得像活物。
缠住她,也缠住他。
他低头,视线慢慢扫过她的眼睛。
像是要把她的灵魂都翻开来看。
声音带着一点极轻的喑哑,像是笑,又像是咬。
“沈归抚。”
“别眨眼。”
“看我出来。”
血灰在废矿洞里慢慢落下。
符火熄灭,只剩下血契的红光缠绕在两个人身上。
裴诀垂着眼帘,眼里的赤光像是烛火里淬了毒。
符纹在他脸侧游走,像是灵兽的花纹,一线一线刻进他的骨相里,冷而艳。
厉嵩没有再动。
他的刀垂在身侧,指节因为用力微微发白。
他盯着裴诀,目光从头到脚一扫,最后收在那双赤红的眼里。
符光在废矿洞的裂缝里闪了几下,最终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发出一声低哑的噼啪,彻底熄掉。
裴诀动了。
只是一步。
整个废矿洞的血符灰都跟着震了一下。
墙上的残破灵纹一片片碎落,像是被风吹散的干泥。
他没有看厉嵩。
只是低头,慢慢抬起手,手背上爬着活的符线,缠到他的指尖,发出极轻的灵鸣声。
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笑。
但是符文在笑。
厉嵩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低,但被逼着收敛了所有灵压。
“……你是什么东西。”
裴诀挑了下眉。
目光慢慢转过去,终于落到厉嵩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
也没有威胁。
只是极冷的兴趣。
“你在问我?”
声音像是被血符泡过的铁,慢慢磨出来。
“收债的人,连债主都搞不清。”
厉嵩指尖微动,灵符短刀上浮现出灵咒线,试图撑开被压制的灵流。
可那灵咒刚亮起,就像是被什么攥断,符线啪地一声在他刀刃上碎掉。
厉嵩眼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凝重。
裴诀看见了。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声音慢,却极冷。
“你不是想收账么。”
“来试试。”
厉嵩没有动。
血灰在他们中间缓缓飘。
空气死寂。
沈归抚靠在后壁上,眼睛半睁着,血顺着锁骨一滴滴落在破碎的符阵上,发出轻轻的滋响。
她呼出的血气像是冷雾。
裴诀转回头,目光慢慢落到她身上。
血契符纹还在她身上蠕动,像是要咬开她的血肉。
可在裴诀的注视下,那符纹慢慢收敛,最后像是被镇住一样,老老实实潜回了皮下。
血停了。
只是皮肤下还带着暗红的光。
厉嵩握着刀,手背青筋暴起。
可他脚下的灵纹寸寸碎裂,像是被活活掐断。
裴诀没有再看他一眼。
只是一抬手,血符灰全部浮起,像是被捏成一根极细的线。
血气顺着那线蜿蜒,灵纹在空气里亮出诡异的光泽,像是活的蛇在吐信。
“收债就收债。”
裴诀嗓音沙哑,却带着近乎优雅的缓慢。
“可别乱开价。”
血符线在空气里轻轻一甩。
啪的一声。
整个废矿洞里所有的灵咒线全部崩碎。
符文在厉嵩脚下炸开,掀起碎石和灰尘,把他整个人逼得往后退了半步。
厉嵩脸色一沉,死死盯着那根血符线,却没有再踏前一步。
血灰飘落,像是落了一地血雪。
裴诀垂着眼帘,慢慢收回手指。
那线在他指尖上轻轻缠了一圈,最后彻底熄灭。
“滚吧。”
他声音不高,却没有任何起伏。
“你还收不起我家这口债。”
厉嵩脸色彻底冷了下去。
可他没有再动。
刀收回去,灵力敛得干干净净。
他冷冷扫了沈归抚一眼,又看了裴诀最后一眼,转身走出废矿洞。
符灰被风卷起来,慢慢吞掉了他的背影。
废矿洞里恢复安静。
只剩血味和烧焦的符纸。
裴诀慢慢转回头,眼底的赤光里像是燃着一点极冷的笑。
血符纹在他和沈归抚之间蜿蜒缠绕,像是写下的契约。
他低声开口。
“好了。”
“人清了。”
“现在,咱俩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