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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是江南的常客。
尹尤画站在巷口的屋檐下，雨水顺着青瓦滴落，在她脚边汇成细小的水洼。她拢了拢米色的亚麻围巾，指尖触到围巾上未干的雨水，凉意渗入皮肤。六月的梅雨总是这样，潮湿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低头看了看腕表，下午三点十七分。这个时间，本该在画室完成那幅参展作品的最后修饰，可她却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这条老巷。巷子很窄，两侧是斑驳的白墙黑瓦，雨水冲刷下更显沧桑。尹尤画从背包里取出速写本和炭笔，在屋檐下寻了处稍干的石阶坐下。
炭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勾勒出雨中巷子的轮廓。尹尤画画得很慢，每一笔都像是要把雨水的重量也画进去。她画着画着，忽然察觉到一道目光。抬头时，看见巷子那头站着一个男人。
巷尾立着个修长的影子，像一阕被雨水洇开的宋词。灰色风衣吸饱了水汽，垂坠出忧伤的褶皱。他仰头望着某扇雕花木窗，侧脸被雨雾晕染得模糊不清。尹尤画的笔尖停在纸上，晕开一小片黑色的痕迹。
雨势渐汹，在两人之间织起透明帷幔。那身影忽然转身，踏着青石板走来。水珠从他发梢坠落，经过眉骨，划过下颌，最后碎在她脚边的水洼里。擦肩而过时，她嗅到冷冽的檀香，夹杂着陈年墨汁的苦涩。
茶馆的灯笼在雨中晕开一团暖光。尹尤画选了临窗的位置，看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泪痕。白牡丹的热气升腾而起，花香清雅，尾调微苦，她在那片氤氲中又看见了那个身影。他坐在光影交界处，手指轻叩桌面，节奏让人想起寺院檐角的风铃。
茶凉了，苦味在舌尖蔓延。窗外有卖花女经过，竹篮里的白兰己经蔫了，却还固执地散发着最后一缕香。
暮色西合时，雨势稍歇。他们在茶馆门口再次相遇。青石板上映着两个模糊的倒影，一前一后，始终隔着三块石板的距离。小桥下的河水涨了几分，载着落花匆匆流走。尹尤画举起相机，镜头里却突然闯入他的背影——那么远，远得像隔着一整个梅雨季。
雨水冲刷着城市的每个角落，却冲不散某些刻在时光里的印记。就像巷口那株老梅，年复一年地开着寂寞的花；就像茶馆窗棂上，两道永远无法交汇的雨痕。
当她放下相机时，发现他站在桥的另一端，望着河水出神。
雨又下大了。
黑伞在她头顶撑开时，她微微抬头，看见他站在她身侧，伞面微微倾斜，为她挡住了雨水。
伞不算大，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尹尤画能闻到他身上雨水混合着檀香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气息。
他们就这样沉默地走着，首到巷口。
尹尤画转身要走，却又停下，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也正看着她。
雨幕之中，两人的目光短暂地交汇，又很快分开。
尹尤画转身离开，走入雨中。
秦钲景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雨雾里。
雨水冲刷着青石板，很快抹去了所有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