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西章 暗流汹涌
卯时三刻的天光斜斜切入宫墙,在御窑厂青石板上投下锋利的阴影。
林砚着鎏金腰牌上凸起的螭纹,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爬上脊背。
昨夜那场轰动的品鉴会恍如隔世,此刻他每走一步,靴底叩击青砖的声响都像在叩问命运——当荣耀成为靶心,暗处的箭矢早己上弦。
穿过垂花门时,瓷土混合着松烟的气息突然变得刺鼻。
前院三个窑工正围在角落交头接耳,瞥见他腰间晃动的腰牌,碎瓷片般的交谈声骤然断裂。
为首的老窑工慌忙将手背到身后,指缝间残留的暗红痕迹,分明是调配青花料时才会沾染的钴蓝。
推开窑房厚重的榆木门,腐木与潮气扑面而来。
三十六排瓷坯架在霉斑遍布的横梁上,林砚举着羊角灯凑近细看,瞳孔猛地收缩——素胎表面蛛网般的裂纹呈放射状蔓延,裂口处带着新鲜瓷粉的光泽。
他用指甲轻刮裂纹边缘,指腹传来细微的磨砂感,这根本不是烧制时的窑裂,而是被尖锐器物刻意划开的!
"林大人!不好了!"
小徒弟阿福撞开虚掩的门,粗布短打的肩头洇着大片水渍,"
卯时开窑,三百六十件青花梅瓶......全裂了!"
少年跪在满地瓷片中,颤抖着捧起半块瓶口,断裂处的冰裂纹整齐得令人心惊。
林砚突然想起昨夜王公公离开时,袖口滑落的鎏金护甲——那尖端的弧度,正适合划出这样的裂痕。
回廊突然响起皮靴踏地的闷响。
林砚将碎瓷揣入袖中,转身时正撞见王公公蟒袍翻飞着转进月洞门,十二名锦衣卫腰悬绣春刀一字排开,刀刃映出的冷光在他脸上交错。
"林砚!"太监尖细的嗓音裹着冰碴,蟒纹补服上的金线在晨光中扭曲如蛇,"御窑贡品尽数损毁,依大明律例,当斩立决!"
林砚按住腰间藏着的放大镜,金属外壳硌得掌心生疼。
他弯腰拾起另一块残片,借着天窗透下的光柱转动:"王公公可知晓,真正的窑裂会在断口处形成'鸡爪纹',而这些......"碎片锋利的边缘划过指尖,血珠渗进冰裂纹路,"分明是利器割裂的痕迹。
三日前我改良窑温时,曾见库房丢失一柄刻瓷刀......"
"血口喷人!"王公公的拂尘狠狠抽在瓷坯架上,朽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锦衣卫听令,将这刁民......"话音未落,长廊尽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朱祁镇玄色常服未束玉带,发冠歪斜地奔来,腰间龙纹玉佩撞出慌乱的脆响。
"且慢!"太子挥开拦路的侍卫,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林砚染血的指尖,"朕命你三日内复烧贡品。
若成,既往不咎;若不成......"他故意停顿,视线意味深长地掠过王公公骤然僵硬的脸,"御窑厂所有人,都要给朕一个交代。"
暮色漫上鸱吻时,林砚独自蹲在碎瓷堆里。
月光照亮掌心的放大镜,镜片里倒映着三百六十道裂痕,像极了史书上记载的"土木堡之变"那密密麻麻的血线。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他握紧袖中沾着钴蓝的碎瓷——这场权力旋涡中的生死博弈,远比修复一件瓷器要凶险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