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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芸的血顺着箭杆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积成个暗红的小潭。
我捧着她渐渐冷去的身子，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她的手像块冰，刚才还死死攥着我手腕的力气，此刻全散了。
“姐姐...”她最后那声气音还在我耳边晃，血沫沾在我衣襟上，腥甜得发苦。
我摸到她另一只手攥着的布条，硬邦邦的，浸透了血，不是之前那张欠条。
她鞋尖的布边蹭着我手背，我鬼使神差摸进去，果然触到团纸——是她藏了多久的证据？
“苏仙史。”赵长风的声音像块淬了毒的冰，我抬头，他玄铁剑上的云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弯腰捡起阿芸胸口的箭，指节捏得发白，“这是魔修畏罪自尽，我这就命人...”
“住口！”我打断他，把阿芸的手轻轻放回她怀里。
她睫毛上还凝着泪珠，像片被踩碎的花瓣。
赵长风的剑尖突然抵住我咽喉，我盯着他腰间玄清派的玉牌，那抹青色在血光里泛着妖异的光——原来仙门的玉，也能染成红的。
“苏姑娘。”
一道冷冽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我转头，谢无妄站在月光里，僧袍前襟沾着暗红的血，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他的。
他目光扫过阿芸的尸体，又落在我攥紧的拳头上，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安慰的话。
赵长风的剑压得更紧了些，我能感觉到皮肤被划破的刺痛：“谢客卿，这是玄清派内务——”
“退下。”谢无妄的声音像敲在冰上的木鱼，赵长风的剑尖晃了晃，到底收了回去。
他狠狠瞪我一眼，甩袖走了，靴底碾过阿芸的血，在青石板上拖出条红痕。
我低头去抹阿芸眼皮上的血，手指刚碰到她睫毛，就被人轻轻拽住。
谢无妄的师弟明觉不知何时站在我身侧，他掌心还沾着草药汁的清香，递来块干净的帕子：“苏姑娘，先处理伤口。”
我这才发现手背被照心笔烫红了一片——笔袋里的笔在发烫，烫得布面都起了皱。
是阿芸的血沾到笔杆了？
还是它在催我，催我把这一切都写进史里？
“阿芸说...他们要烧村东头的庙。”我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厉害。
谢无妄的僧袍被夜风吹得翻卷，他垂眸看我，眼底像压着团没烧透的火：“我去查。”
明觉塞给我枚佛珠，檀木的，刻着梵文：“若遇险，捏碎它。”他的手在抖，大概是第一次见这么多血。
我把佛珠攥进手心，触感温温的，像阿芸临终前最后那点温度。
回到驿馆时，窗纸还透着夜里的寒气。
我把阿芸的血布和鞋里的信摊在桌上，血布展开是半页账目：“玄清三年三月，收赵家庄粮五十石，记魔修赃款”；信是阿芸爹的字迹，墨迹晕开，能看出临死前的颤抖：“我儿，他们要杀我灭口，账本藏在...”
烛火突然晃了晃，照心笔在笔架上轻轻颤动。
我蘸了阿芸的血磨墨——她的血己经凝了，磨开时像掺了朱砂的墨，带着股铁锈味。
笔锋落在纸上，第一行字刚写完“玄清派除魔真相录”，金光就顺着笔锋淌了出来，像条金河漫过纸页。
“三月十五，玄清派赵长风率弟子入赵家庄，言’剿魔‘。
庄中老幼三十七口，皆被指为魔修。“我写阿芸跪在祠堂前求他看地契，写她爹被抽了三十鞭还护着账本，写那支云纹箭穿透她胸口时，她眼睛还望着我怀里的史稿。
笔锋顿住，一滴泪砸在纸上，把“阿芸”两个字晕开了。
照心笔突然烫得我手腕发疼，金光却更盛了，连烛火都被映得发金。
原来写真相时，连笔都在替死人喊冤。
天刚蒙蒙亮，赵长风就拍门进来了。
他身后跟着七八个弟子，玄色道袍上还沾着露水，一看就是连夜集结的。“苏仙史，”他皮笑肉不笑，“昨日之事，我己上报掌门，说是魔修袭杀，你把史稿改改——”
“改什么？”我把连夜写好的史稿卷成筒，当着众人的面展开。
金光“刷”地窜起来，映得满屋子都是金晃晃的光。
赵长风的脸在金光里白得像张纸，他身后的弟子们挤着探头看，有个小弟子轻声念：“赵长风以凡充魔，杀三十七口...”
“妖言惑众！”赵长风扑过来要抢，却被谢无妄拦住。
谢无妄的佛珠串在指尖转着，每颗珠子都泛着冷光：“若有虚假，天自罚之。”他看了我一眼，目光里多了点我看不懂的东西，像是...赞许？
堂下突然炸开议论声。
有弟子掏出玉简开始抄录，有个小丫头攥着史稿边角，眼睛亮得像星子：“原来那些老人不是魔修...他们家的米缸里还存着给玄清派上供的新米...”
赵长风的指甲掐进掌心，指节发白：“苏晚昭，你可知...”
“我知。”我把史稿重新卷好，塞进袖中。
晨光从窗纸透进来，照在我染血的袖口上，“你们欠阿芸的，欠三十七口的，我一个字一个字讨回来。”
散场时，那个抄录的小弟子追上我，往我手里塞了个纸团：“苏仙史，我抄了份，给山脚下的书肆。”她跑得太快，发带都散了，可眼里的光比晨光还亮。
我捏着纸团往回走，路过演武场时，听见几个弟子凑在一起嘀咕：“原来仙门的除魔，是拿凡人的命换功劳...”
风卷着纸页的沙沙声掠过耳际。
我摸了摸袖中发烫的照心笔——阿芸，你看，你的血没白流。
这《仙门除魔真相录》，己经长出脚，要走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