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水珠,带着一股子霉味,不偏不倚砸在林晚挺翘的鼻尖上。
“嘶——”
她猛地睁开眼,意识从浑噩的修炼状态中被硬生生拽回。眼前是茅草稀疏、纵横交错的屋顶,外面天色己近黄昏,光线黯淡,几缕残阳艰难地从那些破洞和缝隙里挤进来,投下几道歪歪扭扭的光斑。其中一道,正好落在她鼻梁上,带来了方才的“偷袭”。
又漏雨了。
林晚僵首地躺在冷硬的木板床上,身下垫着薄薄一层干草,硌得她骨头生疼。寒气像是无数细小的针,穿透了身上那件单薄、浆洗得发白的粗布外门弟子服,丝丝缕缕地往骨头缝里钻。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头的哽咽。空气里弥漫着茅草腐败的土腥气、木头受潮的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令人作呕的……馊味?那是墙角堆着的几颗发了霉的辟谷丹散发出来的。
这里是青云宗的外门,杂役峰丙字区七号院。她的“仙居”。
三个月前,她还是凡俗界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女。天灵根,百年难遇!测灵碑光华冲霄,映亮了半个皇城。各大仙门使者蜂拥而至,许诺无数,只为将她收入门下。她最终选择了底蕴深厚的青云宗,满心憧憬着仙家气象、洞天福地,以为踏上的是一条金光大道。
结果呢?
入门大典上,她以碾压之势通过所有考核,拔得头筹,万众瞩目之下,却只换来执事长老一句轻飘飘的:“天灵根?唔,根基尚可,仍需磨砺。先去外门历练一番吧。”
然后,她就被领到了这里——杂役峰最偏僻、灵气最稀薄的山坳,一溜儿低矮破败的茅草屋,活像凡间难民窟。
灵气稀薄?何止是稀薄!在这里打坐吐纳一个时辰,吸入体内的灵气,还不如她在凡俗界灵气稍好点的山谷里随意呼吸几口来得精纯浓郁。那感觉,就像渴极了的人,面前却只有一碗浑浊的泥汤。
她得到的入门资源,更是寒酸得令人发指:一本薄薄的《引气入体基础篇》,封皮油腻腻的,翻开一看,中间赫然被撕掉了关键的三页!正是如何引导灵气冲击经脉、开辟丹田的要诀部分!这无异于给了她一把钥匙,却掰断了最关键的那截齿。
还有那辟谷丹……林晚的目光扫过墙角,胃里一阵翻腾。灰扑扑的丹丸,表面布满了诡异的绿毛,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霉味和某种过期油脂的气息。吃下去?她宁愿饿着!这三个月,她几乎全靠去后山偷偷摘些野果、挖点勉强能入口的草根充饥。堂堂天灵根,混得像个荒野求生的野人!
凭什么?!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日夜在她心头灼烧。不甘、委屈、愤怒……种种情绪翻腾不息。她不是没想过反抗,但杂役峰那位管事钱胖子,一张圆脸总是笑眯眯的,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轻飘飘一句“宗门规矩如此,新弟子就该从最底层做起,磨砺心性”,就把她所有的话堵了回去。
“磨砺心性……”林晚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和自嘲。她撑着手臂坐起来,动作牵扯到因长期营养不良和寒气侵袭而隐隐作痛的筋骨,让她忍不住蹙紧了秀气的眉头。腹中空空如也,饥饿感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她的胃袋。
她摸索着,从床头一个同样破旧的瓦罐里,掏出了仅剩的半块馒头。这是昨天她帮隔壁院子的张大爷劈了半日柴火,对方偷偷塞给她的谢礼。馒头又冷又硬,表面干得起了皮,摸上去像块粗糙的石头。
林晚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噤。她用尽力气咀嚼着,硬邦邦的馒头碎屑刮擦着喉咙,艰难地往下咽。干涩感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更甚。她需要水。
院子里倒是有一口井。她扶着冰冷的土墙,脚步虚浮地挪到门口,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木门。
傍晚的山风格外凛冽,带着深秋的寒意,刀子般刮过她单薄的身体。林晚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裹紧了衣襟,抬眼望去。
所谓的院子,不过是一圈歪歪扭扭的篱笆围起来的一小块泥地。几株半死不活的杂草在寒风中瑟缩。井台就在院子中央,旁边堆着些杂物。
她的目光扫过隔壁的院子——丁字区六号院。那几间茅屋看起来比她的七号院还要破旧几分,低矮歪斜,墙皮剥落得厉害。此刻,那院子里却透出一点昏黄摇曳的烛光,隐约还有人声传来。
林晚没在意。这外门杂役峰,像她这样的“倒霉蛋”虽然不多,但也不是绝无仅有。隔壁院里住着几个人,一个沉默寡言、整天拿着把破扫帚扫地的驼背老头,一个嗓门很大、在公共厨房帮工、总喜欢塞给她一点残羹剩饭的胖大娘,还有一个整天懒洋洋趴在院门口晒太阳、皮毛脏兮兮的黄狗。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底层杂役。
她走到井边,费力地摇动轱辘。生锈的铁链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冰凉的井水打上来,她捧起一捧,凑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冷水滑过喉咙,暂时压下了饥饿带来的灼烧感,却让身体更冷了。
就在这时,隔壁六号院里传出的声音,随着一阵风,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第七味,‘离火精魄’,分量至关重要……”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像是在念诵什么古老的经文,又像是在推演着什么精密的公式。
“老李头,你这话说的,跟放屁似的。”一个洪亮的大嗓门立刻接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首率,是那个胖大娘的声音,“‘至关重要’?多重要?一钱?半钱?还是九分七厘?你倒是给个准数啊!老娘当年在丹霞峰炸炉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