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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闹！”另一个略显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丹道一途，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岂能用‘大概’、‘差不多’敷衍？第七味药引，关乎阴阳相济，火候平衡……”
林晚捧着水的手顿住了。离火精魄？丹道？阴阳相济？
这些词……怎么会从几个外门杂役口中冒出来？而且，离火精魄……这名字好生熟悉。她猛地记起，在她那本残缺的《引气入体基础篇》最后一页的边角，用极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字迹，提到了几种传说中的炼丹材料，其中就有“离火精魄”，后面还标注了极其危险的符号！那本书破烂不堪，像是被无数人翻阅过，那些字迹更像是后来者随手添上去的涂鸦笔记。
林晚的心跳莫名地快了几分。一种荒谬又莫名强烈的首觉攫住了她。她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挪到了两家院子相隔的那道低矮篱笆墙下。篱笆由稀疏的树枝和藤条胡乱扎成，缝隙很大。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透过一个稍大的豁口，屏息凝神，向内窥视。
六号院中央的空地上，支着一张小破木桌。桌上放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跳跃着，映照着围桌而坐的几个人影。
果然是那几个人！
扫地的李老头佝偻着背，枯瘦的手指正沾着茶水，在粗糙的桌面上划拉着什么复杂的纹路，眉头紧锁。胖大娘刘婶抱着胳膊，一脸不耐烦地瞪着李老头，粗壮的手指把桌面敲得咚咚响。那只大黄狗，此刻竟没趴着，而是蹲在桌边一个破旧的蒲团上，黄褐色的眼珠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深邃，正盯着桌面李老头画出的水痕，喉咙里还发出低低的呜噜声，像是在思考。
诡异的是，桌上除了油灯，并没有任何炼丹的器具，连张纸片都没有。他们仿佛就在对着空气，讨论着虚无缥缈的丹道。
“……离火精魄，性烈而暴，主阳炎。”李老头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手指划过桌面的一道水痕，“欲融其入丹，调和阴阳，必先以癸水寒英为引，缓其戾气。然，癸水寒英至阴，分量若重一分，则压制过甚，火魄沉寂，丹成死物；若轻一分，则阳炎反噬，顷刻间炉毁人亡……”
刘婶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打断：“得得得，又来这套文绉绉的！老娘听不懂！你就说，七转还魂丹，第七味药，离火精魄，到底该放多少？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
“汪！”大黄狗也叫了一声，似乎也在催促。
李老头的手停在半空，眉头皱得更紧，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纠结：“此乃上古秘传丹方，残卷不全，关键处语焉不详……老朽推演多日，总觉得……总觉得此中分量，似乎……似乎有些不对……”
分量不对？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那些深埋在她识海深处、来自那本破烂基础篇边角的、零碎混乱的涂鸦笔记，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骤然翻腾起来！无数破碎的符号、药名、警示，还有几幅模糊的经络图、灵气走向图……瞬间在她脑海中疯狂碰撞、重组！
那感觉极其怪异，仿佛她从未刻意去记忆和理解过这些边角料，此刻它们却像是苏醒的活物，自动排列组合，指向一个清晰得可怕的结论！
几乎是脱口而出，一个冷静得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声音，清晰地透过篱笆缝隙传了过去：
“不是癸水寒英分量的问题。是离火精魄本身纯度不够，杂质太多。你们按照古方记载的分量投入，杂质中的‘沉火砂’会与癸水寒英中必然携带的‘玄阴露’提前反应，生成‘蚀脉毒雾’。这才是丹炉炸毁或者丹药失效的关键。想解决，要么提纯离火精魄到极致，剔除所有沉火砂——这几乎不可能。要么……”她的声音微微一顿，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笃定，“……将癸水寒英的分量，减少三厘七毫。这点微差，正好抵消杂质反应，又不至于让主药阳炎失控。”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六号院陷入了一种绝对、彻底、令人窒息的死寂。
连山风都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跳跃的油灯火苗，骤然拉长、扭曲，投射在几张骤然僵硬的面孔上，光影交错，气氛诡谲得可怕。
李老头沾着茶水的手指停在半空，浑浊的老眼猛地睁大，里面不再是平日的浑浊麻木，而是爆射出两道骇人的精光，如同沉睡的凶兽骤然苏醒！他佝偻的脊背，在那一瞬间似乎挺首了一瞬，一股难以言喻的锋锐之气从他枯槁的身体里弥漫开来。
刘婶抱着胳膊的手放下了，脸上那种大大咧咧的不耐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那张总是带着烟火气的圆脸，此刻绷得紧紧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地钉在篱笆墙的缝隙上，仿佛要穿透那些枯枝，看清后面的人。
蹲在蒲团上的大黄狗，更是浑身黄毛微微炸起，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低沉的、近乎威胁的呜咽，那双黄褐色的眼珠，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如同两簇幽冷的鬼火。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个世纪。
林晚蹲在篱笆墙外冰冷的泥地上，手里还死死捏着那半块冷硬的馒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冻得她西肢百骸都僵硬了。她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灭顶的恐惧——她刚才说了什么？！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单薄的衣衫贴在皮肤上，冰冷黏腻。她甚至不敢呼吸，只想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死寂被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打破。
是李老头。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沾着茶水的手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