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多对着客栈里那面泛黄的铜镜挤眉弄眼,两根手指推着根本不存在的眼镜架,另一只手捋着刚粘好的山羊胡。假胡子是用马尾巴毛做的,痒得他首想打喷嚏。
"咳咳,本账房..."他故意把嗓子压得低沉,突然破音,"本账房...哎哟喂!"假胡子掉进了茶杯里。
铁面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黑衣劲装衬得他杀气更甚。钱多多转身扔过来一套灰扑扑的粗布衣裳:"换上!从现在起您是我远房表弟铁柱,因为小时候发烧烧坏了嗓子..."
"不装哑巴。"铁面冷冰冰地打断。
钱多多蹦起来捂住他的嘴:"小声点!"又贼兮兮地凑近,"上次在百花楼你穿女装的时候——"
寒光一闪,匕首擦着钱多多耳边钉在门板上。铁面慢条斯理地解开黑衣束带:"再加三个月工钱。"
"成交!"钱多多肉疼地掏钱袋,突然眼睛一亮,"等等,你这胸肌不用裹布吗?上次..."话没说完就被衣裳兜头罩住。
铁面己经利落地换好衣裳,粗布麻衣竟被他穿出几分侠客气质。钱多多边系腰带边嘟囔:"杀气收收...表弟要有表弟的样子..."突然灵光一闪,抄起灶灰就往铁面脸上抹。
三秒后,钱多多被按在桌上惨叫:"轻点轻点!我这不是帮你伪装嘛!"
铁面松开手,铜镜里映出他沾着灶灰的脸——更像索命无常了。
钱多多站在贾府朱漆大门前,第108次调整他的假胡子。铁面在他身后三步远的位置,活像一尊杀神。
"记住,"钱多多压低声音,"你是哑巴表弟铁柱,力气大但脑子不好使..."
铁面一个眼刀甩过来,钱多多立刻改口:"单纯!是特别单纯!"
贾府管家眯着三角眼打量他们:"应聘账房?可有保人?"
"有有有!"钱多多从袖中掏出伪造的推荐信,手指一抖,不小心带出两颗骰子。铁面闪电般抬脚一踢,骰子"嗖"地飞进管家衣领。
"这...这是..."钱多多额头冒汗。
铁面突然"啊啊"叫着比划起来,一掌拍在石狮子上。狮子头"咔嚓"裂开一道缝。
管家吓得后退三步:"这位壮士..."
"我表弟这是打招呼呢!"钱多多一把搂住铁面肩膀,"他见着贵气的东西就激动,您看这手劲,搬账本最合适!"
账房里,五位应聘者正襟危坐。钱多多刚坐下,就听见第一位应聘者突然捂着肚子冲出去。
"奇怪,"他小声嘀咕,"我明明只给西个人下了泻药..."
贾府师爷敲敲算盘:"请速算:三匹绸缎每匹二两八钱,共多少?"
钱多多盯着算盘珠子发愣。铁面在桌下踹他一脚。
"这个嘛..."钱多多眼珠一转,"三两一匹算,九两打九折...八两一钱!"
师爷皱眉:"正确答案是八两西钱。"
"对对对!"钱多多拍案而起,"我刚要说西钱零头呢!"
铁面突然"啊啊"大叫,一把捏碎茶杯。茶水溅到师爷脸上。
"我表弟这是夸您算得准!"钱多多掏出手帕乱擦,趁机偷看师爷的账本。
屏风后传来轻笑。钱多多瞥见一抹鹅黄色裙角——贾如花正在偷看。
"下题!"师爷黑着脸,"现有米二百石,每日支..."
"老爷到!"
贾富贵踱步进来,腰间玉佩叮当作响。钱多多瞳孔一缩——那玉佩分明是幽冥教的令牌!
"听说有位心算高手?"贾富贵似笑非笑,"不如看看这本账..."
铁面突然剧烈咳嗽,钱多多会意:"老爷,这账本墨香独特啊!"
"哦?"
"您闻,这'修缮祠堂'的墨里掺了金粉..."钱多多凑近账本,突然压低声音,"就像城西赌坊的假账一样。"
贾富贵眼神骤冷。铁面的手按上了刀柄。
屏风后"哐当"一声——贾如花打翻了果盘。
"查账?当然没问题!"钱多多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在算盘上乱拨,"您看这三月支出..."
贾富贵突然按住账本,枯瘦的手指正好压在一处墨团上:"先生觉得这笔八百两的祠堂修缮费,可有不妥?"
钱多多余光瞥见铁面微微摇头。他喉结滚动,突然绽开灿烂笑容:"妥!特别妥!您看这账页熏香,这装订金线——"
"啊!啊!"铁面突然指着房梁大叫。众人抬头瞬间,他袖中飞出一枚铜钱,"当"地打灭烛火。
黑暗中钱多多被铁面拽到书架旁。借着月光,他们清楚看到书架后的暗门正缓缓闭合。
"我表弟怕黑!"钱多多重新点燃烛台时,铁面正"惊慌失措"地撞翻书架。暗门完全暴露——门缝里还夹着一角染血的衣料。
贾富贵脸色铁青:"来人!把——"
"老爷明鉴!"钱多多一个滑跪抱住贾富贵大腿,"我表弟虽然傻,但算账是一把好手!您看这假账...啊不是,这旧账..."他猛地抽自己一嘴巴,"这陈年老账都能算清!"
铁面配合地举起石砚台,"啊啊"比划着要砸自己脑袋。
"且慢!"帘后突然冲出鹅黄身影。贾如花提着裙摆挡在铁面前:"爹!他们...他们算账可好玩了!"
贾富贵眯起眼睛:"哦?"
钱多多福至心灵,抓起算盘唱起莲花落:"八百两呀么嘿!买金瓦呀么嗬!"脚下一绊,整个人扑进贾富贵怀里,顺手摸走了他腰间的幽冥令。
"成何体统!"贾富贵暴怒推开他,却见女儿笑得花枝乱颤。
"留下吧爹~"贾如花撒娇,"那个哑巴表哥...特别有意思。"
铁面闻言一僵,手中砚台"啪"地捏成粉末。
推开账房厚重的梨木门时,一股陈年的血腥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钱多多捂着鼻子后退半步,后腰却被铁面用刀鞘顶了回去。
"这味儿..."钱多多小声嘀咕,"比赌坊三个月没洗的骰盅还带劲。"
昏暗的屋内,唯一的光源是窗外透进的惨白月光。账册在书案上整齐码放,最上面那本竟诡异地摊开着,墨迹新鲜得仿佛刚刚书写。钱多多用指尖轻触——"嘶"地缩回手,墨迹竟是温热的。
"啊啊。"铁面突然扯他袖子。顺着指引看去,墙角摆着个半人高的青铜秤,秤盘里积着暗红色污渍。更骇人的是秤砣——那分明是颗包浆的人牙。
"贾府的账房..."钱多多干笑,"做账挺下血本啊?"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沙沙"声。抬头就见房梁上垂着几缕"白发",细看才发现是账本纸搓成的细绳,末端还粘着发黑的...等等,那真是头皮!
铁面突然拔刀。刀光闪过,纸绳断裂,飘落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全是血字。钱多多接住一张,上面反复写着"八百两"三个字,最后一笔拖出长长的血痕。
"快看!"钱多多突然压低声音。账簿最新一页的边角,有个清晰的指印——拇指缺了半截,和他们之前发现的断指甲完全吻合。
铁面猛地合上账本。"啪"的一声,屋内烛火齐齐熄灭。黑暗中,算盘珠子开始自己跳动,发出"噼啪"脆响。
"前任账房..."钱多多声音发颤,"您要是缺钱,我给您烧点?"
"哗啦——"所有账本突然无风自动,纸页疯狂翻动,最后停在一页上:那里用朱砂画着个诡异的符号,和回廊栏杆上的如出一辙。
铁面突然把刀横在钱多多颈前——不是威胁,而是挡下了一支从暗处射来的银针。针尖泛着幽蓝的光,"叮"地钉入墙中。
窗外传来管家阴森的笑声:"老爷说...新账房要是能活过今晚,就正式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