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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商会馆的气派正厅里，此刻却弥漫着比城外硝烟更紧张的气氛。十几位通州粮行的东家、掌柜垂手肃立，个个面白如纸，额头沁着冷汗。龙椅上，朱祁镇面无表情地翻看着锦衣卫呈上的一摞账册。于谦鹰隼般的目光扫视全场，石亨按着刀柄，杀气腾腾。
“永盛硝石矿主指认，”朱祁镇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扎进每个人心里，“有人持工部勘合，命其往硝石里掺糖霜。糖霜，正是你等粮商兼营之物。”他合上账册，啪的一声轻响，惊得几个掌柜腿肚子打颤。“说说吧，最近谁家糖霜出库异常？卖给谁了？”
粮商们面面相觑，眼神闪烁。为首的“裕丰号”东家周大富，一个面团团似的中年人，挤出谄媚的笑：“陛下明鉴！通州粮行向来守法经营，这糖霜...不过是捎带手的买卖。近日瓦剌叩关，人心惶惶，买卖都清淡得很，哪有什么异常出库？定是那矿主污蔑攀扯！”
“是吗？”朱祁镇冷笑，前世审计经验让他对数字异常敏感，“‘裕丰号’上月糖霜进货三百石，账面出库二百八十石，库存仅余二十石。可朕的人刚才去你家仓廪清点，实存足有五十石！这凭空多出的三十石，是地里长出来的？还是...”他声音陡然转厉，“掺进了朕的硝石里？！”
周大富噗通跪倒，汗如雨下：“陛...陛下！这...这是账房糊涂，记错了！记错了！”
“记错了？”朱祁镇站起身，踱到周大富面前，“那‘兴隆记’呢？账面显示高价售出白糖一百石给‘福瑞商行’，可这‘福瑞商行’经查，是个三天前刚注册的空壳子！钱货两讫的凭证呢？”他目光如刀，刺向一个瘦高掌柜。
“兴隆记”掌柜王守财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还有你，‘德昌号’！”朱祁镇指向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你库中本该有的陈年糖霜一百五十石，为何不翼而飞？库管说昨夜遭了贼？好巧的贼！不偷金银，专偷糖霜？”
老东家浑身一抖，颓然坐倒。
“都不说是吧？”朱祁镇坐回龙椅，慢悠悠道，“鲁大石！”
“臣在！”御厨抱着个算盘上前。
“给朕算算，”朱祁镇指着那堆漏洞百出的账册，“这些凭空消失、虚假交易、监守自盗的糖霜，拢共多少石？按市价折银几何？再算算，这些银钱，够不够买通一个硝石矿主，够不够让瓦剌人知道神机营的火铳成了烧火棍？”
鲁大石噼里啪啦拨动算盘珠，声音在死寂的大厅里格外刺耳。粮商们脸色灰败，如丧考妣。
“陛下！”周大富突然膝行几步，磕头如捣蒜，“小人...小人愿捐出全部家产助饷！只求陛下饶命啊！”
“捐家产？”朱祁镇嗤笑一声，“晚了！于卿，按《大明律》，通敌资敌、欺君罔上、扰乱军需，该当何罪？”
“主犯凌迟，从犯斩立决，抄没家产，夷三族！”于谦的声音如同阎王判令。
“陛下饶命！”粮商们哭嚎着跪倒一片，厅内顿时鬼哭狼嚎。
“想活命？”朱祁镇话锋一转，“也简单。告诉朕，谁指使你们囤积糖霜、操纵市价、又将其掺入硝石？那个持工部勘合的蒙面客，是谁？他留下的靛蓝布条，又在谁手里？”
粮商们眼神躲闪，互相偷瞄，却无人敢第一个开口。显然，幕后之人的积威，比眼前的皇帝更令他们恐惧。
“都不说？”朱祁镇冷笑，“鲁大石，把东西拿上来！”
鲁大石端上一个蒙着红布的托盘。他猛地掀开红布——里面竟是几十个被拆开的算盘！算盘框架被劈开，一颗颗乌木算盘珠散落盘中。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几乎每一颗算盘珠的轴孔里，都被人用蜡封着几粒...鲜红的辣椒籽！
“这是从你们各家账房、库房搜出的算盘！”朱祁镇的声音如同寒冰，“算盘珠里藏辣椒籽？真是别出心裁的暗记！是提醒自己‘火辣辣’地发财，还是...”他抓起一把辣椒籽，狠狠砸在地上，“警告你们‘火辣辣’地闭嘴？！”
粮商们看着满地乱滚的辣椒籽，如同见了鬼魅，恐惧达到了顶点。这隐秘到骨髓的监控手段，让他们彻底崩溃。
“我说！我说！”王守财第一个崩溃，“是...是‘和盛泰’的少东家牵的线！布条...布条在他那里！”
“和盛泰”少东家李少卿，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瞬间成了众矢之的。他在地，抖索着从贴身里衣掏出一块靛蓝布条。布条上不再是简体字，而是用辣椒酱画着一个狰狞的骷髅头，骷髅嘴里叼着一串染红的算盘珠！
“他...他逼我们干的！”李少卿哭嚎，“他说...说不干就让通州粮行全变成辣椒粉！那蒙面客每次来，都...都带着一股子茉莉头油味！最后一次...是在...是在‘听雨轩’后巷交的勘合和定金！”
茉莉头油！听雨轩！又是这两个关键词！
“和盛泰的东家何在？”朱祁镇追问。
“家父...家父三日前去江南‘催粮’，至今...至今未归...”李少卿眼神闪烁。
朱祁镇心知肚明，这“李东家”恐怕早己金蝉脱壳。他不再理会哭嚎的粮商，对于谦下令：“将于谦，查封通州所有涉案粮行！账册、库房、现银，全部封存！石亨，带兵包围听雨轩后巷，给朕掘地三尺！”
“臣遵旨！”两人领命而去。
朱祁镇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揪出了通州粮商这个利益链条，但真正的“茉莉香主”和那位“李东家”依然在逃。这时，一个锦衣卫千户匆匆进来，低声禀报：“陛下，在‘裕丰号’周大富的密室里，除了藏银，还发现...发现这个。”他呈上一个密封的铜管。
朱祁镇拧开铜管，倒出一卷薄如蝉翼的丝绢。展开丝绢，上面并非账目，而是一份详尽的“特辣魔鬼椒酱”配方！从选椒、晾晒、研磨到配比、熬制、封存，步骤清晰无比。更诡异的是，配方末尾标注了一行小字：
`此方得自南宫旧档，乃福顺监制，专供上用。火候增减，可定生死。`
南宫旧档？福顺监制？专供上用？朱祁镇脑中轰然作响！福顺当年在南宫，确实偶尔会用野菜野果做些粗陋酱料给他和太子改善伙食，但这魔鬼椒是近年才传入的，何来旧方？而且这配方之专业，绝非一个老太监能掌握！
“鲁大石！看看这配方！”朱祁镇将丝绢递过去。
鲁大石只扫了几眼，脸色就变了：“陛下！这...这配方里用了‘三步倒’（一种剧毒草药）的根茎汁液做防腐！量虽微，但若长期食用，积少成多，足以令人脏腑衰竭而亡！而且...”他指着熬制火候的标注，“这‘文火慢熬三昼夜’，根本不是熬酱，是...是熬制毒膏的法子！福顺公公绝不可能懂这个！”
寒意瞬间席卷朱祁镇全身！敌人不仅现在用辣椒下毒，更可能在当年他被幽禁南宫时，就通过福顺之手，在这份所谓的“特供辣酱”配方里埋下了慢性杀机！而这份配方，竟藏在通州粮商的密室里！
“报——！”一个浑身是血的锦衣卫校尉冲进大厅，扑倒在地，“陛下！石将军在听雨轩后巷遭袭！贼人...贼人引爆了埋在巷中的火药！弟兄们死伤惨重！石将军...石将军被气浪掀飞，昏迷前...让属下带回此物！”
校尉颤抖着举起手，掌心赫然是一块被炸得焦黑的靛蓝麻袋碎片！碎片边缘，用金线绣着两个几乎难以辨认的小字：
`...香...主...`
碎片内侧，还粘着一小片未燃尽的丝绢，上面是熟悉的简体字，字迹因爆炸而扭曲：
`配方见面礼，陛下可还满意？`
`福顺的酱，太子的蜜饯，陛下的火铳...`
`旧账新仇，咱们慢慢算。`
`PS：下一个爆点，在您龙椅下哦^_^`
朱祁镇捏着那滚烫的碎片，看着“龙椅下”的提示，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敌人不仅潜伏在宫外，更早己将杀招埋进了紫禁城的核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