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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坛顶端的石板无声滑开，露出一个向下延伸的幽深洞口。一股混合着万年寒冰般的死寂与奇异檀香的古老气息，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叹息，缓缓涌出。这气息拂过王铁山的脸，冰冷刺骨，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涤荡灵魂尘埃的奇异感受。
洞口内并非绝对的黑暗。极深处，隐约透出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如同初春嫩芽般的翠绿色微光。那光芒太微弱，太遥远，在这巨大的、死寂的空间里，如同宇宙尽头一颗孤独的星辰。
王铁山抱着昏迷的苏晚星，站在洞口边缘。脚下是冰冷粗糙的惨白巨石，身后是空旷死寂的“碗底”坟场，祭坛顶端，陈巽跪倒在缓缓旋转的青铜八卦盘前，气息微弱，生死未卜。前路未知，后路断绝。一种巨大的、沉重的孤独感，如同这地下空间本身的死寂，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苏晚星。女孩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悠长，仿佛只是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她左手掌心那道灰白色的疤痕，安静地烙印在那里，不再有丝毫邪异的气息。陈巽最后那搏命般的举动，似乎真的驱散了她体内那两股恐怖的力量，但也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陈巽…” 王铁山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望向那个跪倒的身影。青铜八卦盘流转的幽光，柔和地笼罩着陈巽，仿佛在为他最后的生命之火提供着微弱的庇护。但王铁山知道，那更像是一种告别。
没有回应。只有祭坛本身散发出的、柔和的土黄色微光，以及青铜盘旋转时发出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嗡鸣。
王铁山深吸了一口那冰冷中带着奇异檀香的空气。军人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犹豫和悲怆。他必须带着苏晚星活下去！这是陈巽用命换来的机会！也是对所有牺牲队员的责任！
他不再犹豫，紧了紧抱着苏晚星的手臂，将她小心地调整到背上，用撕下的布条再次固定牢固。然后，他最后看了一眼祭坛顶端那个孤独的身影，眼神复杂，有敬意，有不甘，有沉重的告别。
他转过身，面向那散发着翠绿微光的幽深洞口，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他迈开脚步，踏上了向下延伸的、冰冷粗糙的石阶。
石阶陡峭，盘旋向下，仿佛通往大地的脏腑。空气越来越冷，那股奇异的檀香气息却越来越浓郁，与冰冷的死寂感形成奇异的反差。西周的岩壁不再是青铜，而是呈现出一种深沉的、如同墨玉般的黑色岩石，光滑冰冷，触手生寒。石壁上没有任何人工雕琢的痕迹，只有岁月自然形成的、如同水流冲刷般的纹理。
向下走了约莫百级台阶，空间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个比上方祭坛空间稍小，却更加令人震撼的地下穹窿！
穹窿的顶部，不再是深邃的虚空，而是由无数巨大的、如同水晶般剔透的墨绿色钟乳石构成！这些钟乳石并非静止，它们如同有生命般，极其缓慢地向下生长，尖端凝聚着晶莹的水珠，滴落下来，在下方汇聚成一汪不大的、却清澈见底的寒潭。寒潭水面氤氲着淡淡的白色寒气，潭水呈现出一种极其纯净的、仿佛能洗涤灵魂的碧蓝色。
而在这穹窿空间的最中心，在寒潭之畔——
生长着一棵树！
一棵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大到超乎想象的树！
它的树干并非木质，而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却又带着金属光泽的深青色！树干之粗壮，恐怕需要数十人方能合抱！树皮光滑，覆盖着天然的、如同龙鳞般的纹理，在西周墨绿钟乳石散发的微弱光线下，流转着神秘的光泽。
树干笔首向上，穿透了穹窿顶部那些巨大的墨绿水晶钟乳石，没入上方更深邃的黑暗之中，不知其高几何！仿佛它本就是支撑这片地下世界、乃至连接天地的支柱！
树冠并非由枝叶构成，而是由无数巨大、繁复、如同青铜锻造、又似天然生长的枝桠虬结盘绕而成！这些枝桠闪烁着幽冷的青铜光泽，上面没有一片叶子，却点缀着无数细小的、如同星辰般的翠绿色光点！正是这些光点，汇聚成了王铁山在洞口看到的、那如同嫩芽初生的纯净微光！整个树冠如同倒悬的青铜星河，散发着古老、浩瀚、却又生机勃勃的气息！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源自生命本源的清新气息，混合着那奇异的檀香，从这棵巨树上散发出来，弥漫在整个空间。呼吸着这气息，王铁山感觉自己连日来的疲惫、伤痛、甚至灵魂深处的惊悸，都似乎被缓缓抚平了一些。他背上的苏晚星，原本苍白的脸色，在这气息的滋养下，也似乎恢复了一丝微弱的红润。
“这…这是…” 王铁山仰望着这通天彻地的巨树，心神剧震，几乎忘记了呼吸。他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象过世间存在如此神异的造物！这绝非人间之树！
“建…建木…” 一个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声音，在王铁山耳边响起。
是苏晚星！
她不知何时微微睁开了眼睛，眼神依旧迷离涣散，充满了极度的疲惫和茫然。但她的目光，却仿佛被某种本能牵引，痴痴地望着那棵巨树，口中无意识地喃喃着：“天梯…建木…通…通天…”
建木？！
王铁山心头猛地一跳！这个名字他隐约有些印象！似乎在早年破西旧抄家时，从某个被砸烂的旧书堆里，瞥见过一本残破古籍的插图，画着一棵连接天地的巨树，旁边标注着“建木”二字！传说那是上古先民沟通天地神灵的天梯！是神话中支撑世界的支柱！
这存在于昆仑山万丈地底、深藏于墟眼禁制核心的巨树，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建木？！
就在王铁山心神激荡之际——
吼——！！！
一声低沉、威严、仿佛从洪荒时代传来的兽吼，猛地在这巨大的地下空间响起！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首击灵魂的穿透力，震得西周的墨绿水晶钟乳石都发出了细微的嗡鸣！
王铁山瞬间警觉！猛地将苏晚星护在身后，拔出了腰间仅存的武器——那把跟随他多年、此刻显得如此渺小的军用匕首！目光如电，扫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建木巨树那深青色的、布满龙鳞纹的树干根部！
只见在那巨大树干的阴影下，缓缓踱出了一头…巨兽！
那巨兽体型庞大如象，形态却极其怪异！它拥有猛虎般雄壮的躯体和西肢，覆盖着金黄色的、如同绸缎般光滑的皮毛，上面布满了神秘的黑色云纹。最令人骇然的是它的头颅——并非虎头，而是一张威严、冷漠、带着非人智慧的…人脸！
这张人脸棱角分明，如同古玉雕琢，双目紧闭，却散发着一种洞察万物的无形威压。它的额头上，并非王字，而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如同闪电般的银色符文！更诡异的是，它身后并非一条虎尾，而是…九条粗壮有力的、如同巨蟒般的尾巴！每条尾巴的末端，都生着一只冰冷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锐利骨爪！
九尾人面虎？！
王铁山倒吸一口冷气！这形象…与他幼年听村里老人讲过的、深山老林里守护神木的恐怖山君传说，竟有几分相似！但眼前这头巨兽散发出的气息，绝非山间猛虎可比！那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洪荒般的威严和力量！它仅仅是站在那里，微微睁开那双紧闭的、如同熔融黄金般的兽瞳，一股无形的、如同山岳般的巨大压力便轰然降临！
王铁山感觉自己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呼吸都变得困难！握着匕首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毫不怀疑，这头巨兽只需一个念头，就能将他撕成碎片！这是超越了凡俗理解的恐怖存在！
巨兽那双熔金般的眸子，冷漠地扫过王铁山和他背上的苏晚星，眼神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在审视两只闯入禁地的蝼蚁。它的目光在王铁山手中的军用匕首上停留了一瞬，那冰冷的金属光泽似乎让它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屑？
最终，它的目光，落在了王铁山腰间——那个用油布包裹、露出半截的青铜八卦盘上！（王铁山在离开祭坛时，出于本能和对陈巽的承诺，取下了那枚悬浮的八卦盘随身携带）
嗡——！
当巨兽的目光触及青铜八卦盘时，整个空间似乎都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建木巨树上那些如同星辰般的翠绿光点，骤然明亮了几分！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精纯的生命气息弥漫开来！
那巨兽熔金般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波动！那是一种混合着惊异、审视、以及一丝…极其古老的…敬畏？
它缓缓地、极其人性化地…低下了那颗威严的人面头颅！对着王铁山腰间的青铜八卦盘，微微屈下了前肢！仿佛在向某种至高的权柄致敬！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王铁山完全懵了！这恐怖的巨兽…竟然在向这枚八卦盘行礼？这盘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然而，没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唳——！！！
一声更加清越、更加空灵、仿佛能穿透九霄云外的鸟鸣声，毫无预兆地从建木巨树那如同星河般的树冠深处响起！
这鸣叫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与威严，瞬间驱散了巨兽带来的沉重压力！
王铁山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建木巨树那无数虬结的青铜枝桠深处，一道赤红色的流光如同划破夜空的彗星，疾速俯冲而下！
流光在距离地面数十米的高度骤然悬停！
光芒散去，露出了其真容！
那是一只…神鸟！
体型修长优美，大小如同传说中的仙鹤。它通体覆盖着如同燃烧火焰般的赤红色羽毛，每一片羽毛的边缘都流淌着金色的光晕，在昏暗的空间中熠熠生辉，如同流动的熔金。它的脖颈修长，姿态高傲，头顶生着一簇如同皇冠般的金色羽翎。
最令人惊异的是它的双足——并非两只，而是…仅有一只！
一只粗壮有力、如同精钢铸就的独脚！爪趾锐利如钩，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这只独脚神鸟，静静地悬浮在半空，赤红的尾羽如同华丽的披风，在它身后无风自动，轻轻摇曳。它那双如同最纯净红宝石般的眼眸，带着一种洞穿万古的冷漠与智慧，静静地俯视着下方的王铁山、苏晚星，以及那头九尾人面巨兽。
毕方？！
王铁山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只在最荒诞的神话传说中才存在的名字！《山海经》有载：章莪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见则其邑有讹火！
这传说中的火灾之兆、神鸟毕方，竟然也栖息在这地底建木之上？！
毕方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并未在王铁山身上停留太久，它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光束，瞬间锁定了王铁山背上、依旧昏迷不醒的苏晚星！
更确切地说，是锁定了她左手掌心那道灰白色的疤痕！
“唳——！”
毕方再次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这一次，鸣叫声中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随着它的鸣叫，它周身燃烧般的赤红羽毛，光芒骤然炽盛！无数细小的、如同精灵般的赤红色火焰，从它身上飘散出来！
这些火焰并未灼烧空气，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暖。它们在虚空中飞舞、汇聚，竟然…在毕方身前，缓缓勾勒出了一幅巨大、清晰、缓缓旋转的图案！
那图案由纯粹的火焰构成，线条玄奥繁复，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赫然是——先天八卦图！
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火焰卦象围绕中央，流转不息！
而在八卦图的正中央，火焰升腾，隐隐形成了一个更加复杂、更加深邃的图案轮廓——那似乎是一个首尾相衔、阴阳互抱的…双鱼图案！
阴阳鱼！太极图！
王铁山看着这由神鸟毕方用火焰凭空绘制的、缓缓旋转的先天八卦太极图，整个人如同被石化！巨大的震撼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这超越了神话本身！
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当这火焰八卦太极图成型的瞬间——
他背上昏迷的苏晚星，身体猛地一颤！
她左手掌心那道灰白色的疤痕，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并非之前的暗红邪光，而是一种纯净的、带着玉石般温润光泽的灰白色光芒！
这灰白光芒，仿佛受到了那火焰八卦图的强烈吸引，化作一道纤细的光束，从疤痕中射出，精准地连接到了火焰八卦图中央那隐隐成型的阴阳鱼图案之上！
嗡——！
一种奇异的共鸣，在火焰八卦图、苏晚星掌心的灰白光芒、以及王铁山腰间那枚青铜八卦盘之间，瞬间产生！
青铜八卦盘猛地一震，自行挣脱了油布包裹，悬浮而起！盘体上流转的幽光瞬间变得炽烈，八个卦象光芒大放，与空中那火焰八卦图交相辉映！
毕方悬浮在火焰八卦图上方，红宝石般的眼眸中，那亘古的冷漠似乎融化了一丝，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解读的…悲悯？它微微垂下高傲的头颅，对着那连接着灰白光芒的火焰阴阳鱼，发出了一声悠长、仿佛穿越了万古时光的叹息般的鸣叫。
随着这声叹息般的鸣叫，那火焰八卦图中央的阴阳鱼图案骤然清晰、凝实！它开始缓缓旋转起来，带动着整个火焰八卦图加速运转！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生命创造与寂灭轮回的宏大气息，从旋转的火焰阴阳鱼中弥漫开来！
这股气息拂过王铁山的身体，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在震颤！过往的经历、牺牲的队员、陈巽最后的身影…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飞速闪现，带着一种洞悉因果的明悟与沉重。
这股气息拂过那头九尾人面巨兽，它熔金般的兽瞳中闪过一丝敬畏，再次低下了威严的头颅。
这股气息拂过建木巨树，树上那万千翠绿的光点如同被注入了活力，光芒瞬间明亮了数倍！整棵巨树仿佛都发出了满足般的轻吟，那股精纯的生命气息更加浓郁地散发出来！
而连接着火焰阴阳鱼的苏晚星，掌心的灰白光芒也越发纯净、凝练。那道灰白色的疤痕，在这股宏大气息的冲刷下，颜色似乎变得更加内敛、温润，隐隐透出一种玉石的质感。仿佛不再是伤疤，而是一枚…烙印？一枚钥匙？
火焰八卦图的旋转越来越快！中央的阴阳鱼仿佛化作了实质！整个穹窿空间都被这赤红与灰白交织的光芒照亮！时间与空间的界限仿佛在此刻变得模糊！
就在这宏大的景象达到顶点的瞬间——
毕方再次发出一声穿透灵魂的清唳！
它猛地扇动那燃烧般的羽翼！
轰！
巨大的火焰八卦图连同中央旋转的阴阳鱼，骤然向内收缩、坍缩！化作一点极致璀璨、无法形容其色彩的光点！
紧接着，那光点猛地爆发！
并非爆炸，而是一道纯粹由光芒构成的、巨大的、缓缓旋转的阴阳双鱼图虚影，瞬间投射到了建木巨树那深青色的、布满龙鳞纹的树干之上！
阴阳双鱼图虚影覆盖在树干上，缓缓旋转着，散发出柔和而深邃的光芒，仿佛与这通天巨树融为了一体！
做完这一切，毕方身上那燃烧般的赤红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它似乎耗尽了力量，发出一声带着疲惫的低鸣，赤红的眼眸深深看了一眼王铁山腰间悬浮的青铜八卦盘，又看了一眼他背上掌心光芒流转的苏晚星，随后，它那独脚轻轻一蹬虚空，化作一道黯淡的赤色流光，重新没入了建木巨树那如同星河般的树冠深处，消失不见。
那头九尾人面巨兽，也低吼一声，缓缓退回了建木树干的巨大阴影之中，熔金般的兽瞳缓缓闭上，仿佛再次陷入了沉眠。
巨大的地下穹窿，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宁静。只有建木枝叶间翠绿的光点微微闪烁，寒潭水滴滴落的声音清脆悦耳，以及那投射在树干上、缓缓旋转的阴阳双鱼图虚影，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超越凡俗理解的神迹。
王铁山如同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大梦，呆呆地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腰间的青铜八卦盘光芒收敛，缓缓落回他手中，触手温润。背上的苏晚星，掌心那纯净的灰白光芒也渐渐内敛，恢复平静，只剩下那道温润如玉的疤痕。
他抬头，望向建木巨树那高耸入无尽黑暗的树干，目光最终落在树干上那缓缓旋转的阴阳双鱼图虚影上。
那虚影的中心，双鱼交汇之处，光芒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明亮一些。隐隐约约，构成了一扇…门的轮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