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黄色的风,裹挟着腐朽的铁腥与尘埃,在帐篷外凄厉地呜咽、翻滚。那若有若无、穿透帆布的窃窃低语和沉重叹息,如同冰冷的毒蛇,钻进每个人的耳朵,缠绕着灵魂,带来深入骨髓的寒意。炉火早己被扑灭的煤炭和掀翻的铁皮取代,帐篷内温度骤降,昏暗的油灯光线下,人人脸色惨白,惊魂未定。
仅剩的那名警卫员,握着枪的手依旧在微微颤抖,枪口虽然还指着王铁山和苏晚星的方向,但眼神涣散,显然还沉浸在同伴瞬间化为飞灰的恐怖景象中无法自拔。副队长赵大勇和其他队员挤在帐篷角落,裹紧了棉衣,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力量的巨大恐惧和对未来的茫然无措。
王铁山靠在冰冷的行军床边,剧烈的喘息牵动着冻伤的肺叶和之前的内伤,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他抹去嘴角咳出的血沫,目光死死盯着昏迷的苏晚星。
她躺在担架上,脸色比帐篷外的灰烬还要惨白,毫无生气。之前因八卦盘和血玉之力爆发而短暂恢复的一丝红润早己消失殆尽。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艰难的嘶声,仿佛随时会停止。卫生员正在重新检查她的状况,眉头紧锁,额头上全是冷汗。
“怎么样?” 王铁山的声音嘶哑干涩。
卫生员摇摇头,声音带着绝望:“冻伤太严重了…手指、脚趾…都有坏疽迹象…失温太久,内脏功能严重受损…咳血不止…肋骨…恐怕有骨裂…最麻烦的是…” 他指了指苏晚星紧抱在怀中的青铜八卦盘,又指了指她左手掌心那道温润如玉、此刻却毫无光泽的灰白疤痕,“刚才那一下…像是…像是把她最后一点元气都抽干了…油尽灯枯…全靠一口气吊着…必须立刻送医院!用最好的药!否则…撑不过今晚!”
撑不过今晚!
这西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王铁山心头!他看着苏晚星那毫无血色的脸庞,眼前闪过青铜巨门、星图祭坛、建木神光…以及陈巽最后跪倒在祭坛前的身影。付出了如此惨烈的代价,难道最终还是救不回她?!
“送医院?!” 赵大勇在一旁忍不住低声惊呼,“外面那鬼风沙!刮得人都站不稳!车根本开不了!电台也断了!怎么送?!”
帐篷内再次陷入死寂。绝望如同冰冷的灰烬,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胸口。门外那如同黄泉倒灌般的灰黄风暴,成了隔绝生路的绝壁。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金属颤鸣,在死寂中响起!
是苏晚星怀中的青铜八卦盘!
盘体上那道细微的裂痕深处,一点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幽蓝光点,如同风中的残烛,极其艰难地、挣扎着…闪烁了一下!
仅仅是一下!微弱得如同幻觉!
但就在这光点闪烁的瞬间!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温和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无声无息地从青铜盘裂痕处流淌出来,顺着苏晚星紧抱的手臂,缓缓渗入她的身体!
这暖流并非狂暴的力量,而更像是一种滋养、一种维系。
苏晚星那微弱到即将停止的呼吸,极其细微地…平稳了一丝。紧蹙的眉头似乎也极其轻微地舒展了那么一丁点。虽然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奄奄,但那如同风中残烛般随时会熄灭的生命之火,似乎被这股微弱却坚韧的暖流,极其勉强地…护住了!
“盘…盘子…” 卫生员眼尖地捕捉到了这极其细微的变化,难以置信地指着八卦盘,“它…它在护着她!”
王铁山眼中瞬间爆发出希冀的光芒!他挣扎着挪到担架旁,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隔着冰冷的盘体,感受着那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意。是陈巽!是陈巽留在八卦盘里的最后意志!在守护着她!
“快!把炉子重新生起来!所有能找到的棉被都给她盖上!热水!弄点热水来!” 王铁山嘶声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不懂玄学,但他知道,这微弱的暖流是苏晚星活下去唯一的希望!必须维持住!
队员们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行动起来。炉火艰难地在灰烬弥漫的空气中重新燃起微弱的红光。几床厚实的棉被裹紧了苏晚星冰冷的身躯。赵大勇用仅存的干净雪水在铁皮罐里烧着热水。
王铁山则亲自守护在担架旁,如同最忠诚的卫士,警惕地注视着帐篷内的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个惊魂未定的警卫员。青铜八卦盘此刻成了苏晚星的续命灯,绝不能再出差错!
时间在灰黄风暴的呜咽中缓慢流逝。炉火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但帐篷内依旧冰冷刺骨。苏晚星的状态并未有显著好转,依旧昏迷,呼吸微弱,但至少没有再恶化。那缕从八卦盘裂痕中持续流淌出的微弱暖流,如同涓涓细流,极其缓慢却顽强地维系着她破碎的生命。
后半夜,灰黄的风暴似乎减弱了一些,呜咽声不再那么凄厉,但那风中夹杂的、如同深渊低语般的窃窃私语和沉重叹息,却变得更加清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沉睡中苏醒,在灰烬之下、在地脉深处,缓缓移动!
王铁山靠在担架边,眼皮沉重如铅。连日来的生死搏杀、伤势和冻伤的折磨、精神的巨大压力,早己耗尽了他的体力。但他不敢睡,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就在他意识模糊、即将陷入昏睡的临界点时——
一个声音,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山…王…铁…山…”
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像是…陈巽?!
王铁山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他警惕地环顾帐篷。所有人都蜷缩在角落昏睡或强撑着守夜,没有人说话。炉火噼啪,风声呜咽。
幻听?是太累了吗?
“…雪…不是…雪…”
“…是…余烬…”
“…墟眼…的…余烬…”
那声音再次响起!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电台,却无比清晰地印入他的脑海!是陈巽的声音!带着一种穿越了时空的疲惫和急迫!
王铁山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下意识地看向苏晚星怀中的青铜八卦盘!盘体冰冷,裂痕处的幽蓝光点早己消失,仿佛刚才的闪烁只是幻觉。但这声音…是真实的!是陈巽残存的意识,通过某种神秘的联系,在向他传递信息!
“…余烬…带…带着…印记…”
“…被…被引动了…”
“…顺着…风…去找…”
“…源头…才能…阻止…”
声音越来越微弱,越来越飘渺,最终彻底消失在风声中。
王铁山却如同醍醐灌顶!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他的神经!
余烬!这遮天蔽日的灰黄风暴,不是雪,而是“墟眼”深处的余烬!是那被惊动、被引动的恐怖禁制的产物!它带着某种“印记”,在向外扩散!顺着风能找到源头?阻止它?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牵扯着伤势,让他闷哼一声,但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他几步冲到帐篷门口,不顾警卫员紧张的呵斥,猛地掀开一条门缝!
狂暴的、卷着灰烬的风瞬间灌入!带着浓烈的腐朽铁腥和那股令人灵魂战栗的低语叹息!天地间一片昏黄混沌,能见度不足十米!
王铁山眯着眼睛,顶着风沙,努力望向灰黄风暴的深处。
风!
风在“说话”!
风在“指引”!
那无数窃窃私语的低喃,那沉重的叹息,并非杂乱无章!它们在狂暴的风声中,隐隐形成了一种奇异的、有规律的回旋!如同无数道无形的涡流,指向…昆仑山深处…青铜巨门的方向!
陈巽的警告是真的!这“归墟之雪”的源头,就在那里!必须阻止它扩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猛地放下门帘,隔绝了大部分风沙。转身,目光扫过帐篷内惊疑不定的众人,最后落在昏迷的苏晚星和那枚沉寂的青铜八卦盘上。
苏晚星暂时被八卦盘的残存力量维系着生命,但极其脆弱。他不能带她再闯那绝地。而他自己…伤势沉重,体力透支…
但陈巽的声音在脑中回响——只有找到源头,才能阻止这毁灭性的余烬扩散!才能给苏晚星,给这片土地,搏得一线生机!
“老赵!” 王铁山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看好苏技术员!看好这个帐篷!任何人…包括那个罗大校的人!不准靠近她!更不准碰这个盘子!”
赵大勇看着王铁山那布满血丝、却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下意识地挺首了身体:“队长!你放心!只要我老赵还有一口气在!绝不让苏技术员和这盘子出事!可是…你…你要干什么去?外面…”
“我去找这鬼风沙的源头!” 王铁山打断他,眼神如同淬火的钢,“必须阻止它!否则…我们都得死!这里…也保不住!”
他不再多言,走到角落,开始默默地整理自己仅存的装备——一把磨得锋利的军用匕首,一个灌满雪水的军用水壶,还有几块压缩饼干。动作牵扯着冻伤和旧伤,带来阵阵剧痛,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那个警卫员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王铁山那决绝的背影,想起刚才同伴化为飞灰的景象,终究没敢上前阻拦,只是握着枪的手更紧了些。
王铁山将冰冷的匕首插进靴筒,灌了几口冰冷的雪水,强压下喉咙的灼痛。他最后看了一眼担架上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丁点的苏晚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等我回来。” 他低声说,不知是对她说,还是对自己说。
然后,他猛地转身,一把掀开沉重的帐篷门帘!
呜——!!!
狂暴的、卷着灰烬的飓风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吞没!浓烈的死亡腐朽气息呛得他无法呼吸!视野瞬间被翻滚的灰黄遮蔽!
他像一枚投入风暴的顽石,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那如同地狱绘卷般的混沌之中!身影瞬间被无边的灰黄吞噬!
目标——昆仑山深处!青铜巨门!墟眼余烬的源头!
帐篷内,炉火在风中摇曳。苏晚星在昏迷中,似乎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眉头,仿佛在梦中感应到了那决绝的离去。她怀中的青铜八卦盘,那道细微的裂痕深处,一点幽蓝的光点,极其艰难地、挣扎着…再次闪烁了一下,仿佛在为那孤独的战士送行,也仿佛在积蓄着最后的力量,守护着这方寸之地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