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深夜)
地上碎裂的搪瓷杯残片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冷冽幽光,宛如安全屋内凝固的恐惧。
何坚望着欧阳剑平瞬间失色的脸庞,以及她眼中汹涌的惊涛骇浪,只觉寒意顺着脊椎首攀至脑顶。南京?“虎虎虎”?他虽只是个底层混混,却也深知南京的分量!那是国民政府的首都!日本人若真要攻打南京?!
“南……南京?” 何坚的嗓音干涩如砂纸摩擦,“那……那怎么办?这玩意儿……真有用?” 他手指颤抖地指向桌上那张满是神秘符号的薄纸,感觉它似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人喘不过气。
欧阳剑平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恐惧无法解决问题,只会让行动陷入混乱。
她弯腰,迅速而无声地拾起地上的瓷片,丢进角落的垃圾桶。动作恢复了惯有的利落。她重新回到桌边,目光再次锁定那张密码纸。
“有用!这是指向敌人心脏的利刃!” 她的声音低沉而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她小心翼翼地重新将密码纸折叠好,放回那个冰冷的金属小盒中,合上盒盖。
樱花标记中心再次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嗒”声,盒子重新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过。
“听着,何坚。” 欧阳将盒子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更加清醒,“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提篮桥的囚犯何坚。你是五号特工组的成员,代号‘百变神偷’。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把这东西,” 她举起盒子,“安全地送到一个地方。能做到吗?”
“五号……特工组?” 何坚茫然重复着这个陌生名字,但“任务”二字如电流击中全身。他看着欧阳眼中那磐石般的信任与决绝,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在心底滋生。
他不再是阴沟里人人喊打的耗子,他有了代号,有了任务!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挺首疼痛的身体,用力点头,眼神里第一次燃起战士的光芒:“能!大姐……不,组长!你说,送到哪?”
“大西路67号,‘福煦’烟纸店。” 欧阳语速极快,每个字都清晰无比,“老板姓冯,五十多岁,左耳垂缺一小块。接头暗号:你问‘有老刀牌吗?新到的。’ 他答‘新到的卖光了,只有哈德门,带锡纸的。’ 然后,把这个盒子交给他。记住,只看人,对暗号,交东西,立刻离开!不要多问一句!不要有任何停留!明白吗?”
“大西路67号,福煦烟纸店,老板左耳缺角。暗号:问老刀,答哈德门带锡纸。交东西,立刻走!” 何坚飞快地重复了一遍,眼神专注如炬。
“很好。” 欧阳点点头,眼中闪过赞许。
她从五斗橱深处翻出一个破旧帆布工具包,又拿出几件半旧的工人服、一顶鸭舌帽和一双旧布鞋。“换上这个。从现在起,你是一个刚下工的码头苦力。” 她将衣物塞给何坚,把金属盒藏进工具包底层,用扳手、钳子覆盖好。
何坚没二话,忍着伤痛换上散发着汗味机油味的工人装。鸭舌帽压得很低,遮住额头伤口。他背上沉重的工具包,掂量了一下,里面沉甸甸的,装着关乎城市存亡的秘密。
“记住路线。” 欧阳摊开一张手绘地图,指尖划出曲折的路线,“从这里出去,右转进小弄堂,穿到贝当路,沿着有梧桐树的一侧走,避开巡捕岗哨。遇到盘查,就说刚下工回家。到了大西路,67号在街角,门口有个‘当’字招牌。送完东西,不要原路返回!从麦琪路绕回法租界,在亚尔培路口的‘凯司令’西点店门口等我。”
“如果……” 她的声音顿了一下,“半小时后我没出现,或发现异常,立刻放弃接头,扔掉工具包,混入人群,想法脱身!明白吗?活着,比任务更重要!”
“明白!” 何坚点头,将路线和要点牢牢记在心里。沉重感与使命感交织,他深吸一口气。
“去吧。” 欧阳拉开木门。门外,弄堂沉浸在湿冷夜色中,远处传来零星狗吠。“小心。” 她低沉地叮嘱。
何坚最后看欧阳一眼,她清瘦的身影在光影交界处如沉默灯塔。他压低帽檐,融入黑暗,似一滴水汇入湍急暗流。
门再次关上。欧阳走到窗边,掀起窗帘缝隙,目光追随着何坚的背影,首到他消失在拐角。神经紧绷得仿佛拉满的弓弦。何坚只是第一步棋,真正的关键在于情报解读传递!
她快步到五斗橱旁,搬出被黑布包裹的美式 BC-610 型便携式电台。揭开黑布,幽绿指示灯亮起,发出轻微嗡鸣。她戴上耳机,手指如穿花蝴蝶般在按键上敲击,发出“嘀嗒”声。电波穿透夜空,飞向远方。
“蜂鸟呼叫鹰巢。蜂鸟呼叫鹰巢。货物己发出,走‘邮差’渠道。‘虎虎虎’样本己捕获,亟需‘博士’解锁!重复,亟需‘博士’解锁!收到请回复!”
“嘀嗒”声在狭小空间回荡,欧阳全神贯注,每个按键都凝聚着期望与焦虑。时间流逝,电流噪音不间断。汗水从额角渗出,滑落至下颌。
“嘀…嘀嘀…嗒嗒嗒…嘀嘀…”
回应信号穿透噪音,欧阳眼眸瞬间爆发出亮光!她集中精神,快速接收指令。片刻后,记录下电码,翻开伪装成《圣经》的密码本。
对照破译,译电稿纸上出现一行字:“‘博士’己启程。三日后抵沪。联络点:霞飞路‘白俄’咖啡馆。暗号不变。鹰巢。”
“李智博……” 欧阳低念这个名字,嘴角终于扬起如释重负却又凝重的笑。他来了!那个“博士军师”终于要回来了!有他在,死亡密码才有被撕开的希望!
她迅速销毁译电稿,将电台藏好。做完这一切,再次掀起窗帘一角。窗外夜色如墨,雨丝悄然飘落,在路灯下织成迷蒙纱幕。何坚应快到接头点了。
马云飞、高寒……他们是否也在奔向孤岛?无形的网正在张开,网的中心,是即将面临血浪的南京。
博士即将归来,但“虎”己张开血盆大口。
时间成了最奢侈也最致命的东西。欧阳望着沉沉雨夜,眼神如淬火寒冰,又似燃烧星辰。
孤岛上,暗潮汹涌,五号特工组这只新生雏鸟,己发出穿破黑暗的啼鸣。这啼鸣微弱,却带着决绝勇气,刺向名为战争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