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的尸蜡甜腻气混杂着地脉阴风的铁锈味,在废弃的义庄里凝滞不散。莫离靠坐在断壁残垣下,右眼窝如同被毒虫蛀空的石臼,爬满蛛网般的黑色血管,冰冷麻木感深入颅骨。碎裂的玉粉早己飘散,但那些玉片中映出的画面——幼小的自己被九岳亲手剖开脊椎、嵌入锁灵柱残片——如同最恶毒的烙印,反复灼烧着他混乱的识海。他不是石脉者,他是容器,是九岳精心培育的活体锁灵柱!腰间那枚属于莫雨的玉佩,此刻也冰冷刺骨。
“债…是债…总要还…”铁匠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拖着那条裹铁皮的瘸腿,从门口阴影里走出,布满烫疤的脸在昏暗光线下更显狰狞。浑浊的眼珠扫过莫离那只恐怖的右眼,又落在墙角草席上气息愈发微弱的云无月身上。他蹲下身,布满老茧的手掌摊开,里面是几块粗糙的、沾着泥土的黑色晶簇碎片,散发着微弱的净尘气息。“古战场…边缘…挖的…能…暂时…压住…她的…蚀…但…撑不了…太久…”
莫离仅存的左眼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怎么…还?”
“拿到…完整的…图…”铁匠喘息着,指向莫离怀中那卷《地脉堪舆图》残卷,“找到…锁灵柱…真正的…‘心’…毁了它!皇甫老鬼…阴冢…必须…再进去一次!”他眼中翻腾着痛苦与决绝。
“再进去?”一个慵懒中带着一丝讥诮的声音从残破的窗棂外飘入。玉夫人斜倚在窗框上,墨色男装纤尘不染,指尖把玩着一小块暗黄色的尸蜡,桃花眼饶有兴致地扫过义庄内的狼藉。“铁疙瘩,阴冢的‘九曲盘龙锁’被你上次硬闯触发,怨灵潮汐可还没散干净呢。还有那些皇甫家养了百年的‘石髓卫’,可比赵家粮仓那些破烂玩意儿硬多了。”
“所以…需要…诱饵…”铁匠看向玉夫人,眼神复杂。
玉夫人红唇微翘,指尖的尸蜡轻轻一弹,落在地上。“我新得了几个…不错的‘材料’。”她拍了拍手。
义庄外阴影里,缓缓走出三具“人”。它们穿着完整的贵族服饰,脸上涂着厚重的胭脂,动作略显僵硬,但眼神灵动得诡异——正是玉夫人最得意的尸蜡傀儡!其中一具傀儡的面容,赫然是皇甫家一位实权长老的模样!只是眼神空洞,嘴角挂着僵硬的微笑。
“皇甫三长老…和他的两个心腹爱将…”玉夫人轻笑,“刚‘新鲜出炉’。用他们开路,够不够分量?”
莫离看着那三具行走的“贵族”,胃里一阵翻腾,但仅存的理智告诉他,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嘿嘿嘿…”一阵如同夜枭般的低笑从屋顶传来。鬼手七像只大壁虎般倒挂着,探下半个身子,那双绿豆小眼闪烁着精光,机关义肢的钩爪在梁木上刮出刺耳的声响。“玉夫人好手段!不过这‘九曲盘龙锁’嘛…上次是老子大意,被那老阴比留的后手坑了!这次,只要你这几块‘敲门砖’能把前面几道坎儿趟平了,剩下那点盘龙锁的‘肠子肚子’,老子保证给它捋首了!皇甫老鬼棺材板里的东西,老子要三成!”
“成交。”玉夫人毫不在意,仿佛在谈论几袋米粮。
铁匠沉默地站起身,走到莫离面前。他伸出那只布满灼伤和老茧的大手,缓缓探入自己那条裹着铁皮的瘸腿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他的手抽出来时,掌心静静躺着一柄短刀。
刀长不过七寸,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内敛的青铜色泽,仿佛历经了无数岁月的沉淀。刀身没有任何花哨的纹饰,线条简洁流畅,刃口薄如蝉翼,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幽芒。最引人注目的是刀柄,用某种温润的深紫色木材制成,握在手中触感微凉,而在刀柄末端,赫然镶嵌着一枚鸽卵大小、通体莹白、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的玉石——莫家祖传的镇魂玉!
“剜魂…刻刀…”铁匠的声音干涩沉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当年…你父亲…用它…给我…刻过…护身的…命符…现在…还给你…”他将刻刀递向莫离,浑浊的眼珠深处,翻涌着复杂的痛苦,“用它…刻碎…那该死的…锁链…”
莫离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青铜刀身。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瞬间传遍全身!这柄刀…他见过!在家族祠堂最深处的暗格里!是历代家主才能掌管的圣物!它怎么会到了铁匠手里?父亲…和铁匠…
刻刀入手,沉甸甸的,带着岁月的沧桑和一种冰冷的锐利。就在莫离的手指下意识地拂过刀柄上那枚莹白的镇魂玉时——
嗤!
他之前读取石化者记忆时,右眼血管崩裂沾染在指尖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血珠,竟被那镇魂玉如同海绵吸水般,瞬间吸了进去!
嗡!!!
剜魂刻刀猛地一震!暗沉的青铜刀身骤然亮起一层诡异的乌光!刀柄末端那枚原本莹白温润的镇魂玉,内部流转的星云瞬间被染成了暗红色,变得浑浊、粘稠!
更让所有人瞳孔骤缩的是——在刀身靠近护手的、极其不起眼的角落,几个细小到几乎无法辨认的阴刻铭文,在吸收了莫离鲜血后,如同被唤醒的毒蛇,清晰地浮现出来:
九岳监制。
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义庄的空气!
莫家祖传的圣物!剜除他脊椎骨的凶器!竟是九岳监制的?!
“呵…呵呵…”玉夫人发出一串意义不明的轻笑,眼神玩味地在铁匠、莫离和那柄刻刀之间流转。
鬼手七倒吸一口凉气,绿豆眼瞪得溜圆。
铁匠的身体剧烈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那条瘸腿几乎站立不稳。他死死盯着刀身上“九岳监制”那几个字,布满烫疤的脸瞬间扭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和愤怒!
“原来…原来…如此…”他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死死盯向窗外锁灵城的方向,里面是滔天的恨意,“皇甫…铁心…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
就在这死寂般的压抑中——
“咳咳…”墙角草席上,云无月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挣扎着用那只尚未完全石化的手臂,支撑起上半身。她脸色灰败,左肩至胸口的石化区域如同丑陋的尸斑,但那双冰蓝的眸子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火的寒冰,扫过义庄内每一个人的脸。
她伸出颤抖的右手,指尖萦绕起极其细微的银芒,没有半分犹豫,猛地刺向自己锁骨下方、那被石化区域边缘覆盖的肌肤!
嗤啦!
月白的、早己被血污浸透的衣料应声而裂!
露出的,并非白皙的肌肤,而是在锁骨正下方、靠近心脏位置,一个清晰无比、暗红色的、扭曲复杂的符纹烙印!那烙印的形状、符文的走向、散发出的阴冷禁锢气息——与吞噬莫雨的锁灵柱核心符纹、玉夫人傀儡后颈的烙印、粮仓监视者身上的印记、以及莫离幼年脊椎上被刻下的符咒,完全一致!
“看到了?”云无月的声音虚弱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冰冷,她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莫离,刺向铁匠,刺向玉夫人和鬼手七。“天工宗…锁灵柱…九岳…我们…都是他砧板上的肉。”
她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却字字清晰:
“想活…想报仇…想砸碎这该死的牢笼…”
“联手。”
“逆脉伐天——就在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