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声音!滚!滚开!别他妈过来!”
那个沙哑的男声,像一根生锈的钉子,毫无征兆地就那么扎破了死寂。
比上一次更癫狂。
充满了野兽被踩到尾巴的暴怒。
“是那个敲地的声音!是它!是它在走路!你想把它引过来害死我们吗?!”
林墨的脚步,停了。
不是移动分毫那么文雅。
是钉死在了原地。
心,好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首首往下坠。
这个男人,恐惧己经把他脑子里的东西搅成了一锅浆糊。
他把救援的信号,当成了死神的BGM。
“林墨!”
李瑶压抑的惊叫在耳机里同步炸开,带着静电的毛刺。
“那个男的!他的生命信号在剧烈波动!跟特么坐过山车一样!”
就在几分钟前,这片空间还只有思维在狂奔。
林墨的思维。
在这个绝对的黑暗里,在这个坐落于上海市闵行区的普通咖啡馆里,己经跑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
他不能首接走过去。
未知,是比黑更要命的催命符。
脚底下随便一个该死的障碍物,任何一次意外的触碰,都可能让那些幸存者吓得本能睁眼。
然后,噗嗤。
游戏结束。
他需要一张图。
一张此刻就在他脑子里,用声音和触感一点点拼凑出来的,绝对安全的活命地图。
“李瑶,闭麦。除非死人了。”
林墨的指令像冰。
“……明白。”
他于是侧过身。
右手,紧紧地贴着冰冷的墙壁,那墙纸的纹路粗糙得像是砂纸。
左手,在身前的虚空中缓慢地、该死地缓慢地摸索。
他需要一个工具。
一个能让他该死的触觉延伸出去,代替他那双暂时报废的眼睛的工具。
他就是个瞎子。
唯一的区别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瞎了”。
而里面那几个可怜虫,却随时可能因为忘记这一点,而死。
他贴着墙,一步,又一步,脚下的地毯厚实得像沼泽,吞掉了所有声音。
指尖的触感变了。
从粗糙墙纸,变成了光滑的木头。
吧台。
他绕开一把倒在地上的椅子,在脑海的地图上,用血一样的颜色标记了一个点。
终于,他的手,摸到了一个冰凉的,圆筒状的东西。
门口的雨伞架。
操。
他心里骂了一句,手指探进去,抽出来一柄带着雨水潮气的长柄雨伞。
找到了。
这就是他的盲杖。
他的探路针。
林墨握紧了冰冷的伞柄,并没有马上开动,而是对着麦克风,用一种几乎没有人类感情的,机器般的沉稳声音,向整个咖啡馆广播。
“所有幸存者,听好!”
“从现在起,我的行动会带上一种有规律的敲击声。”
他用伞尖,极有节奏地,轻轻敲了一下地毯。
咚。
沉闷,却清晰得可怕。
“这个声音,代表‘安全’。”
“代表‘救援’。”
“你们要做的,不是去找它,而是去习惯它,信任它。把它当成黑暗里唯一还在跳的心脏。现在回答我,那个女孩,你还在吗?”
死寂。
只有一种快要断气儿的抽泣声。
林墨在等。
等那根叫理智的弦,从恐惧的泥潭里被硬生生出。
“……在。”
女声终于响了,虚弱得像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鬼。
“我……我听到了。”
“很好。”
林-墨的声音陡然加了压。
“那就听着我的敲击声,它会越来越近!但你,绝对不许睁眼,绝对不许回头!重复我的话!”
“……不、不睁眼……不回头……”
“记住!”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里混着咖啡的酸腐味、血腥的铁锈味、还有恐惧的汗臭。
然后他把雨伞往前探出去,伞尖触地。
咚。
他迈出左脚。
站稳。
伞尖再次向前。
咚。
他又迈出了右脚。
每一步,都跟着一次敲击。
这声音在这片绝望里,诡异地回荡。
他正在朝着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生命信号,缓慢而又坚定地挪过去。
脑子里的地图在扩大。
伞尖的每一次反馈,都在给他描绘新的细节:桌腿、翻倒的杯子、一滩黏腻滑腻的液体……
是血。
他完美地绕开了所有能杀人的玩意儿。
女人的喘息声,越来越清楚。
然后——
就是那个男人的尖叫。
就是李瑶的警报。
“闭嘴!”
林墨的声音在这一刻冷得能掉下冰渣子,瞬间穿透了男人的咆哮。
“你吼得越大声,死得越快!你以为,只有你能听到声音吗?你想让所有人都因为你的愚蠢,把目光投向你吗?!”
诛心。
这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捅进了男人最怕的那个点上。
嘶吼,被掐断了。
只剩下粗重得像破风箱一样的喘气声。
“听着。”林-墨不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声音像重锤一样砸下去,“现在,所有人,用你们的手,捂住你们的耳朵!声音会引发想象,想象会勾引你们睁开眼睛!我再说最后一遍,捂住耳朵!相信那个敲击声!”
真是个苕货。
他没等任何回应,再一次举起了雨-伞。
咚。
咚。
咚。
节奏,速度,都没有任何改变。
用一种绝对理性的、机械的节奏,去覆盖掉所有非理性的、会爆炸的恐惧。
他离那个女人很近了。
近到能闻到她身上因为恐惧而分泌出的汗水,混合着一股廉价到呛人的香水味。
“我要碰你了。”
林墨的声音放得极轻,几乎是气音。
“别动,别叫。我是林墨。”
他的左手在身前探出去。
指尖。
轻轻地,触到了一片温热的、正在剧烈发抖的布料。
是她的肩膀。
女人全身猛地一僵,跟过了电一样!
一声压抑到嗓子眼里的抽噎,从她喉咙里挤了出来!
“是我。”
林墨重复了一遍,手掌稳稳地按住她的肩膀,用自己的体温传递着不容置疑的镇定。
三天后,当他坐在报告室里,他会想起这阵颤抖,那是他这辈子摸到过的,最绝望的颤抖。
“你,安全了。现在,听我的指示,把你的手给我。”
女人在黑暗里抖得像个筛子。
过了足足有好几秒,一只冰冷的、全是汗的小手,才试探着,摸索着,碰到了林墨的手指。
林墨立刻反手,将她死死握住。
“抓紧我。”
就在这一刻。
被他握住的女人,用一种浓重鼻音,带着崩溃边缘的嘶哑说:
“不……不是两个……男人……”
“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
什么?
林墨的脑子还没来得及处理这句破碎的、莫名其妙的话。
耳机里。
李瑶的声音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惊骇,撕裂了频道里的一切。
“林墨!第三个生命信号!他动了!”
“他没捂耳朵!”
“他站起来了!”
“正在……正在朝你的方向高速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