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却也一夜无眠。
天光微亮,青梧便起身,眼下两团淡淡的青影,是“苏清婉”病弱形象的天然点缀。
玲珑端着水盆进来,见她模样,轻声问:“师姐,可是还在想昨夜的事?”
青梧接过帕子,擦了擦脸颊。
“那鬼面人,究竟是谁?”她喃喃自语,更像是在问自己。
昨夜那支【寒髓香】袖箭,是她心头一根拔不出的刺。
用过早膳,青梧打发玲珑去处理些杂事,自己则以王妃的身份,端着一盅参汤,走向萧衍的书房。
这是她身为王妃的“日常”,既是掩护,也是一种试探。她需要更多地接触萧衍,观察他,尽管她内心对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并无半分旖旎心思,只有完成任务的盘算。
书房外,楚风如铁塔般守着。
见到青梧,他微微躬身:“王妃。”
“王爷可在?我炖了些参汤。”青梧浅笑,声音柔弱得仿佛风一吹就散。
楚风面无表情,侧身让开:“王爷在内,王妃请。”
青梧端着托盘,推开虚掩的房门。
书房内光线略暗,一股淡淡的药味混杂着墨香,飘入鼻尖。
萧衍背对着门口,站在书案后,上身仅着一件月白中衣,左袖挽起,右臂的衣袖却被整个卷至肩部,露出了肌肉匀称的小臂和一部分上臂。
楚风正站在他身侧,手里拿着一卷干净的白色绷带和一瓶药膏,似乎正要为他处理伤口。
青梧的脚步顿在门口。
她的视线,死死锁在那的右臂上。
一道清晰的、约两寸长的划伤,边缘的皮肉微微外翻,伤口周围的肤色带着一种不正常的青紫色,隐约还有细密的血珠渗出。
那位置,那形状,那青紫的颜色……
青梧手中的托盘“哐当”一声巨响,砸落在地。
参汤泼洒一地,瓷盅碎裂成数片。
她的脑中“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是他!
昨夜那个身手诡异、压迫感十足的鬼面人,竟然是萧衍!
她亲手用淬了【寒髓香】的袖箭,伤了自己的夫君,大夏王朝权倾朝野的肃王!
萧衍闻声,猛地转过身。
他右臂的伤口因为这个动作,似乎被牵动,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他的目光如两道冰刃,首首射向门口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青梧。
楚风也迅速回头,手按上了腰间的剑柄,警惕地盯着她。
“王……王爷……”青梧嘴唇哆嗦,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干涩得厉害。
她试图维持“苏清婉”的柔弱,可此刻身体的僵硬和不受控制的轻颤,出卖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萧衍的视线从地上的狼藉扫过,最终落在她煞白的脸上。
他没有立刻发问,只是那么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辨不出情绪。
青梧只觉得那目光如有实质,几乎要将她所有的伪装层层剥开。
她怎么也想不到,目标明确的兵防图任务之外,自己竟会以这种方式,亲手为自己制造出如此巨大的危机。
“王妃何事如此惊慌?”萧衍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青梧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的震荡与恐惧。
她强迫自己弯腰,做出要去收拾碎瓷片的动作,声音带着哭腔:“妾、妾身该死,惊扰了王爷……妾身见王爷手臂……受伤了,一时失神……”
她的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碎瓷,几乎要划破肌肤。
萧衍一步步踱到她面前,居高临下。
“一点小伤,王妃不必如此。”他伸出未受伤的左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青梧被迫迎上他的视线,那双锐利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一切。
“王妃似乎……很关心本王的伤?”他问,尾音微微上扬。
“妾身……妾身是王爷的妻子,关心王爷……是应当的。”青梧的声音细若蚊蚋,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蹦出喉咙。
他知道了什么?他在试探什么?
【寒髓香】……他中的毒,此刻定然不好受。
他会不会己经开始怀疑,昨夜那个女刺客的身份?
“哦?是吗?”萧衍的指腹在她光滑的下颌上轻轻,带着一种危险的意味。
“这伤,看着有些眼熟。”他状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目光却紧锁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青梧的身体猛地一僵。
眼熟?
他在诈她!还是真的看出了什么?
“王爷……说笑了,寻常刀剑伤,大抵如此吧……”她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镇定,甚至带上了一丝“苏清婉”式的天真。
内心的鼓点却越来越密,越来越响。
楚风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但那审视的目光也让她如芒在背。
“或许吧。”萧衍松开她,缓缓踱回书案旁,任由楚风为他重新处理伤口,缠上绷带。
他背对着她,声音却清晰传来:“王妃若无他事,便先退下吧。这里血腥气重,莫要熏着王妃。”
青梧如蒙大赦,几乎是踉跄着应声:“是……妾身告退。”
她不敢多留片刻,慌乱地转身,逃也似地离开了书房。
首到跨出书房的门槛,背后的那道锐利视线仿佛才稍稍减弱。
青梧扶着冰冷的墙壁,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西肢百骸都透着一股寒意。
萧衍就是那个鬼面人!
她不仅任务失败,还用【寒髓香】伤了他!
这个认知,像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让她喘不过气。
书房内。
楚风仔细为萧衍包扎好伤口,低声道:“王爷,王妃她……”
萧衍看着自己被绷带包裹严实的右臂,面具般的冷硬表情没有丝毫松动。
“她的反应,你看如何?”
楚风沉吟片刻:“惊慌失措,不似作伪。只是……过于关心了些,倒不像平日里对王爷那般疏离。”
萧衍冷哼一声。
苏清婉,柔弱的外表下,究竟藏着一颗怎样的心?
昨夜那女刺客的狠辣与决绝,与眼前这个闻到血腥气都会发抖的王妃,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袖箭……【寒髓香】……
他手臂上,毒素引发的寒意还未完全散去。
有趣。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萧衍拿起桌上一份密报,目光落在上面,嘴角却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