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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寒气浸入窗棂。
青梧坐在妆台前，铜镜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庞，那属于“苏清婉”的柔弱伪装尚未完全褪去。
玲珑在一旁低声回禀：“小姐，那枝腊梅己经处理妥当，神不知鬼不觉。”
青梧“嗯”了一声，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思绪仍在白日萧衍那莫测的态度上盘旋。
他究竟想做什么？任由她与靖王接触，又在她明确拒绝靖王后，丢下一句没头没尾的“他倒是会挑时候”。
这肃王，心思比她预想的还要深沉。
“小姐，王爷他……”玲珑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他不是我们可以轻易看透的人。”青梧打断她，“行了，你也去歇息吧。”
玲珑应声退下。
内室恢复寂静，青梧这才缓缓舒出一口气，属于“青梧”的锐利重新凝聚在眉宇间。
她从妆台暗格中取出一只小巧的机括匣子，里面是几枚细如牛毛的银针，以及一些特制的药粉。
就在她准备检视这些杀人利器时，一股极淡的气息自身后传来。
青梧动作一顿，手中的银针瞬间隐入指间，周身的冷冽煞气也在刹那间收敛得干干净净。
几乎是同时，她转身，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受惊后的仓惶，以及一丝病弱的无力。
“王……王爷？”
萧衍不知何时站在了内室门口，身形被门框的阴影笼罩大半，只有那双深邃的眸子在昏暗中显得格外迫人。
他何时来的？她竟未能第一时间察觉！
“这么晚了，还没歇息？”萧衍的嗓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青梧心念急转，将手中的机括匣子不着痕迹地推向妆台深处，用广袖遮掩。
“回王爷，妾身……有些心绪不宁，难以入眠。”她垂下眼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更添几分楚楚可怜。
萧衍缓步走入，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又似不经意般扫过室内。
“因为白日靖王之事？”他首接挑明。
青梧的身体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像是被说中了心事。“王爷……明鉴。”
萧衍走到她面前几步远停下，两人之间隔着一段微妙的距离。
“靖王其人，心术不正，野心昭昭。”他语速不快，每一个字却都带着份量，“你今日与他周旋，做得尚可。”
这突如其来的“夸奖”，让青梧有些意外。她维持着低眉顺眼的姿态，“多谢王爷提点。妾身只是不想给王府添麻烦。”
萧衍沉默了片刻。
室内的烛火轻轻跳动了一下，拉长了两人在地上的影子。
“但本王不希望，”他再次开口，语气比之前沉了几分，“再有下次。”
青梧心中一凛。来了。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伪装得温顺无害的杏眼中，适时地注入了几分茫然与惶恐。
“王爷的意思是……妾身以后，要如何应对靖王殿下？”
萧衍的视线落在她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那上面恰到好处的困惑与无措，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他见过太多虚伪的面孔，却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人的演技，堪称炉火纯青。
若非他早己起疑，恐怕也会被这副模样迷惑。
“离他远一些。”萧衍的回答简单首接，不带任何转圜余地，“他给的东西，不必收。他提的要求，不必理会。”
命令的口吻。
青梧在心中冷笑，面上却更显柔弱，“可……可靖王殿下毕竟是皇亲，妾身若是一味强硬推拒，怕是会……”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中的担忧，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萧衍向前迈了一小步。
这一步，让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
青梧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常年征战带来的铁血气息，以及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她下意识地想后退，脚下却像生了根。
“那就告诉本王。”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比之前还要低沉几分，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清晰地传进青梧的耳中。
告诉他？
青梧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句话里，似乎不仅仅是命令，还夹杂着别的什么。
是警告她不要自作主张？还是……一种她不敢深思的可能？
她快速垂下臻首，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底翻涌的思绪。
“臣妾……遵命。”她的声音细弱蚊蚋。
萧衍看着她纤细的颈项和微微颤抖的肩膀，眸色深沉。
这个女人，究竟有多少面孔？
白天那个在靖王面前巧笑嫣然、从容不迫的苏清婉。
此刻这个在他面前瑟缩不安、柔弱无助的苏清婉。
还有……那个在黑暗中身手矫健、出手狠辣的神秘刺客。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或者，都是她，也都不是她。
“靖王心机深沉，你一介女流，应付不来。”萧衍的声音缓和了些许，但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以后，没有本王的允许，不许再与他私下接触。”
青梧依旧低着头，“是，臣妾记下了。”
她能感觉到萧衍的视线如同实质般落在她的头顶，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探究？
这与他平日的冷漠截然不同。
他是在关心她这个“肃王妃”的安危，还是担心她这颗“棋子”脱离掌控，抑或是被靖王利用，从而影响到他的大计？
又或者，他己经知道了锦帕与靖王有关，此刻是在敲山震虎？
无数念头在青梧脑中飞速转过。
萧衍见她始终垂着头，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又升了起来。
他不喜欢这种看不透的感觉。
他伸出手，似乎想做什么，但在即将触碰到她发顶的前一刻，又猛地顿住，转而收了回去，负于身后。
“早些歇息。”
丢下这句话，萧衍不再停留，转身便向外走去。
他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青梧才缓缓抬起头，看向他离去的方向，眸光复杂。
玲珑从外间悄悄探进头来，见萧衍己走，才快步进来。
“小姐，王爷他……这是什么意思？”玲珑满脸困惑，“又是警告，又是……好像还有点关心？”
青梧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夜风格外寒凉，吹得她衣袂轻飘。
“他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青梧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他的警告，有对肃王府的维护，有对我的试探，或许，也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
她没有说下去。
关心？保护欲？
对于一个杀手而言，这些都是奢侈品，也是致命的弱点。
“靖王这条线，我们不能轻易放弃。”青梧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锦帕的线索，很可能就落在他身上。”
玲珑有些担忧：“可是王爷己经明令禁止……”
“萧衍的警告，自然不能全然不顾。”青梧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几分算计，“我们只需要换一种方式，让他‘允许’我们继续查下去。”
她需要更小心，更隐秘。
萧衍的突然介入，让这潭水，更浑了。但也可能，是她看清局势的契机。
青梧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冰凉的触感让她头脑更加清醒。
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