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日子,在萧衍那句“离他远些”后,过了几日表面的平静。
这日午后,青梧正在房中擦拭她的【子母追魂刃】,玲珑匆匆进来。
“小姐,靖王殿下来了,说是探望王爷,顺道也问候您。”
青梧擦拭的动作一顿,寒光凛冽的刃面倒映出她平静无波的脸。
靖王,萧宸。他果然不会轻易罢休。
“王爷呢?”
“王爷在前厅接待,派人传话,让您稍后也过去一趟。”
青梧将短刃收回袖中暗袋。“知道了。”
她起身,玲珑立刻为她披上一件更显柔弱的月白色披风,又细心将她鬓边的一缕碎发拨至耳后,让她看起来更多了几分病中的楚楚可怜。
镜中的“苏清婉”,眉眼温顺,唇色浅淡,完美得挑不出一丝破绽。
青梧走到前厅时,萧衍与萧宸正对坐品茗。
厅内气氛算不上热络,也无剑拔弩张,只是一种客气之下的疏离。
“臣妾见过王爷,见过靖王殿下。”青梧盈盈一拜,声音轻柔。
萧宸立刻起身,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弟妹不必多礼,听闻弟妹身子不适,本王特意来看看。看这气色,倒是比宫宴那日好些了。”
他这话,像是在说她宫宴那日的失态。
青梧浅浅一笑。“劳靖王殿下挂心,不过是些旧疾,不碍事的。”
萧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并未插话。
萧宸的视线在青梧身上打了个转,又落回萧衍脸上。“皇弟公务繁忙,弟妹身子弱,还需皇弟多费心照料才是。”
“皇兄说的是。”萧衍放下茶杯,语气平淡。
“说起来,那日宫宴之上,弟妹的刺绣心得,本王回去之后细细琢磨,倒是觉得颇有些新奇之处。”萧宸话锋一转,又绕回了那个诡异的锦帕。
青梧心头一凛。他还揪着这个不放。
“靖王殿下谬赞了,不过是些闺阁消遣的粗浅手艺,当不得殿下如此记挂。”她垂下眼睑,手指微微蜷了蜷。
萧宸哈哈一笑。“弟妹过谦了。有时候,一些不起眼的小物件,反而藏着大秘密呢。”他意有所指。
此时,楚风从外面进来,对着萧衍耳语了几句。
萧衍眉头微蹙,随即起身。“皇兄稍坐,我去去就来。”
萧宸摆手。“皇弟自便,我与弟妹说说话也好。”
萧衍看了青梧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然后转身离去。
厅内只剩下青梧和萧宸,以及远远侍立的玲珑和靖王府的随从。
萧宸脸上的笑容不变,但那股轻浮之下的探究,愈发明显。
“弟妹似乎很怕本王?”他端起茶杯,轻轻拨弄着杯盖。
“靖王殿下说笑了,殿下乃天潢贵胄,臣妾敬重还来不及。”青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哦?只是敬重?”萧宸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本王以为,我们之间,或许可以有更深一些的……了解。”
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引诱。
青梧心中冷笑。终于图穷匕见了。
“臣妾愚钝,不明白靖王殿下的意思。”
“苏小姐冰雪聪明,如何会不明白?”萧宸特意加重了“苏小姐”三字,而非“肃王妃”或“弟妹”。“有些枷锁,戴久了,便会忘了挣脱的滋味。本王,可以帮你。”
他这是在暗示,他知道她的“苏清婉”身份是某种束缚,甚至可能知道这不是她想要的?
还是说,他在暗示她己故尚书庶女的身份,可以帮她摆脱如今王妃身份下的某种困境?
青梧心中念头飞转。“靖王殿下的话,臣妾越发听不懂了。臣妾嫁入肃王府,王爷待臣妾很好,何来枷锁一说?”
她故意曲解,装作只听懂表面意思。
萧宸轻笑一声,站起身,踱了几步。“肃王妃这个身份,自然是极好的。但……人总有些身不由己的时候,不是吗?譬如,有些旧人旧事,想要割舍,却总也割舍不断。”
他停在青 Dr?ave. 庭院中的一株腊梅旁,折下一小枝,递向青梧。“这寒冬腊梅,倒是与弟妹的气质有几分相似,看似柔弱,实则傲骨。”
青梧没有伸手去接。“靖王殿下过誉。”
那枝腊梅停在半空,萧宸也不尴尬,收回手,将花枝放在鼻尖轻嗅。
“本王一向怜香惜玉。”他转过身,首视着青梧,“如果弟妹在王府过得不舒心,或者有什么难处,尽管可以来找本王。本王,很乐意为弟妹分忧。”
这便是赤裸裸的拉拢了。
青梧心中警铃大作。靖王到底想从“苏清婉”这里得到什么?
是想通过她牵制萧衍?还是想利用她做什么事?
他今日这番姿态,不像是有十足把握她会投靠,更像是一种试探和下饵。
“多谢靖王殿下美意。”青梧福了福身,“王爷待我恩重,府中上下也十分和睦,臣妾并无半分不舒心之处。”
她将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感谢,又表明了立场。
萧宸挑了挑眉,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是吗?那就好。不过,多个朋友多条路。本王的大门,随时为弟妹敞开。”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尤其,是当弟妹遇到一些……不便让肃王知道的麻烦时。”
这话里有话,像是在暗示他知道她的某些秘密。
是关于她“无声阁”杀手的身份?不可能,这个身份除了阁中和玲珑,无人知晓。
那就是关于“苏清婉”本身的秘密?或者,是他捏造了什么?
“臣妾并无不可对王爷言说之事。”青梧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萧宸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展颜一笑。“如此最好。本王也只是未雨绸缪,毕竟,世事难料啊。”
他将那枝腊梅随手放在一旁的案几上。“今日叨扰了,本王也该告辞了。还请弟妹代为向皇弟转达。”
“恭送靖王殿下。”青梧再次行礼。
萧宸带着随从离去,青梧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外。
玲珑快步上前。“小姐,这靖王……”
“他想拉拢我。”青梧揉了揉眉心,“或者说,拉拢‘苏清婉’。”
“他凭什么认为您会背叛王爷?”玲珑有些不忿。
青梧踱回厅内,拿起那枝被萧宸遗落的腊梅。“他或许认为,真正的苏清婉有理由背叛萧衍,或者,他认为我有把柄在他手上。”
那个锦帕……
“他今日这番话,虚虚实实,看似坦诚,实则句句都是陷阱。”青梧将腊梅丢在桌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那我们怎么办?”
“静观其变,见招拆招。”青梧的眼神恢复了平日的冷冽,“他既然抛出了橄榄枝,接下来,必然还会有动作。我们正好可以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萧衍不知何时回到了前厅外,他并未立刻进来,只静静听着里面的对话。
首到萧宸离去,玲珑开口,他才缓步踏入。
“他都说了什么?”萧衍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青梧转身,看见萧衍,神色如常。“靖王殿下说,他很乐意为臣妾分忧解难。”
萧衍走到她面前,拿起那枝腊梅。“哦?那你如何作答?”
“臣妾说,多谢美意,王爷待我很好,并无烦忧。”青梧坦然迎上他的目光。
萧衍把玩着那枝腊梅,花瓣被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捻动。
“他倒是会挑时候。”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让青梧有些不解。
萧衍将腊梅递给她。“拿着。”
青梧接过。
“靖王此人,野心极大,手段也多。你今日应对得不错。”萧衍淡淡评价。
这算是……夸奖?
青梧垂眸看着手中的花枝,没有接话。
“他送你的,便收着吧。”萧衍说完,转身走向内室。
青梧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腊梅,眉头微蹙。
萧衍这态度,着实令人费解。
他似乎并不意外靖王的拉拢,也不追问细节,只是……提醒她收好靖王“送”的东西?
这枝腊梅,究竟有什么含义?
还是说,萧衍也想看看,靖王接下来会如何出招,而她,又会如何应对?
这场戏,越来越复杂了。
青梧将腊梅随手交给玲珑。“找个地方处理掉。”
“是。”玲珑接过,迅速退下。
青梧独自站在厅中,想着萧宸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试图从中剥离出他真实的意图。
靖王的橄榄枝,带着毒。
她不能接,但或许,可以利用这根毒枝,做点什么。
比如,更深入地探查靖王与“无声阁”那块锦帕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