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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储秀宫偏院却己是一派肃杀。空气里脂粉的甜香混着草木清露，也压不住那股无声的、择人而噬的紧张。
陈默，或者说叶赫那拉·兰儿，端坐在冰冷的梳妆凳上，任凭宫女春喜在她乌黑油亮的发髻上忙碌。铜镜里映出的脸，年轻得过分，眉如远山，眼似秋水，唇瓣天然一抹樱红，正是“兰儿”最惹人怜爱的模样。可那双眸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深潭。
“姑娘今日气色真好，定能得蒙圣眷。”春喜嘴上说着奉承话，手却微微发颤，动作远不如往日利落。她偷偷觑了一眼妆台上那个小巧的珐琅盒子——里面正是陈默昨日“赏”她的“安神香粉”，一抹不正常的暗红沉淀在盒底。
“承你吉言。”镜中人温顺地垂下眼帘，声音轻软如羽毛，带着恰到好处的怯意，“只是我这心里，总有些慌…春喜姐姐，你说，今日那海棠花，戴着可还妥当？”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抚上鬓边。春喜刚刚簪好的那朵重瓣海棠，花瓣，沾着晨露，鲜嫩欲滴，散发着清雅的甜香。
“妥当！妥当极了！姑娘花容月貌，配上这新摘的海棠，定是独一份儿的出挑！”春喜连忙应声，眼神却有些飘忽，不敢看那花。
陈默内心弹幕疯狂滚动：【独一份儿？呵，就怕出挑到阎王殿去了！劣质朱砂粉混着海棠花粉，再加上赫舍里那伪白莲自己掐人掐出来的新鲜伤口…化学加物理，双倍过敏，豪华套餐，祝你烂脸愉快！】
她面上却浮起一层薄红，羞怯地抿唇：“姐姐莫取笑我了…对了，我瞧赫舍里姐姐那边，动静不小呢？”她状似无意地提起。
春喜立刻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隐秘的快意：“可不是！天没亮就折腾开了！听说她那个贴身的小丫头柳儿，早起梳头时不小心扯断了她一根头发，被…被掐得胳膊都青紫了！赫舍里姑娘那脾气…”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底却流露出对柳儿遭遇的同病相怜。
【呵，果然。虐打丫鬟，皮肤必有细小破损，简首是天然的过敏原输送通道！天助我也！】陈默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和一丝惧怕：“啊…竟是这样？柳儿姑娘…可怜见的。春喜姐姐，我这儿还有些上好的薄荷膏，清凉消肿最是有效，劳烦你悄悄给柳儿送去，莫要让赫舍里姐姐知晓了，免得…免得她多心。”她拿出一个小瓷盒塞进春喜手里，眼神真诚恳切。
春喜一愣，随即眼眶微热，用力点头：“姑娘心善，奴婢…奴婢省得！”她小心地将薄荷膏收好，看向陈默的眼神多了几分真心的感激和亲近。
**时机，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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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秀的钟磬之声穿透重重宫墙，沉闷而威严。储秀宫通往御花园的长廊上，秀女们按旗籍分列，鸦雀无声，只闻环佩轻响与压抑的呼吸。空气仿佛凝固的油脂，沉重得让人窒息。
陈默垂首敛目，跟在队列中，步伐是严格训练过的标准，不多一分，不少一厘，如同一个精致的人偶。她眼角的余光，却像最精准的雷达，牢牢锁定着前方不远处的赫舍里·芳仪。
赫舍里今日盛装，一身水红缠枝莲旗装衬得她肤白胜雪，容光焕发。她微微扬着下巴，带着旗人贵女特有的骄矜，眼波流转间，看似温婉，却暗藏锋芒。她发髻上簪着数朵名贵的姚黄牡丹，极尽奢华。然而，陈默的目光，却精准地落在赫舍里鬓边——那里，赫然别着一朵娇艳欲滴的重瓣海棠！与她发髻上的牡丹格格不入，却异常醒目。
【哦豁！果然！看到别人戴海棠更出彩就忍不住要抢？贪心不足蛇吞象！柳儿，该你上场了！】陈默心中嗤笑。
队伍行至一处狭窄的回廊拐角，阳光被高墙切割，投下浓重的阴影。就在这时，赫舍里身后那个一首低眉顺眼的小宫女柳儿，像是脚下绊到了什么（或许是紧张，或许是一块并不存在的凸起石板），身体猛地向前一个趔趄！
“啊！”柳儿短促地惊呼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扑向赫舍里·芳仪的后背，慌乱中，她沾着些微不明红色粉末的手指（正是春喜“无意”蹭上、又被陈默“好心”的薄荷膏“覆盖”过的），正正按在了赫舍里在旗装立领外、那截昨夜刚被掐出新鲜红痕的纤细脖颈上！同时也蹭到了她鬓边那朵抢来的海棠花瓣！
“作死的小蹄子！”赫舍里被撞得一个踉跄，勃然大怒，反手就是一个耳光狠狠扇在柳儿脸上，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回廊里格外刺耳。柳儿被打得跌倒在地，捂着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柳儿拼命磕头。
赫舍里气得胸口起伏，她嫌恶地用手帕狠狠擦拭脖颈和碰到海棠花的位置，尖声斥骂：“蠢笨如猪！滚开！别污了主子的衣裳！”那方昂贵的丝帕上，瞬间沾染了脖颈红痕处蹭下的、混着朱砂粉末的微量血迹，以及海棠花破碎的花汁。
陈默在队伍后面，恰到好处地瑟缩了一下肩膀，露出受惊小白兔般的神情，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吓到了。内心却在冷酷地读秒：【三…二…一…起效！】
阳光终于完全穿过廊檐，明晃晃地照射在赫舍里身上。就在她整理好仪容，准备继续前行，脸上努力挤出温婉笑容的刹那——
“嘶…好痒…”赫舍里眉头突然一蹙，忍不住伸手去挠刚刚被柳儿碰到、又被她自己用力擦拭过的脖颈。
这一挠，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那一点微不可察的红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凸起！变成一片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的赤红疹子！疹子迅速爬上她的下颌，蔓延至脸颊！紧接着，鬓边那朵被蹭破的海棠花接触到的皮肤也开始发红、发热，奇痒无比！
“啊——！”赫舍里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她双手不受控制地抓挠着自己的脸和脖子，精心描绘的妆容瞬间被挠花，留下道道血痕！原本白皙娇嫩的脸颊和脖颈，此刻布满狰狞的红肿、水泡，正以恐怖的速度溃烂、渗出黄水！那朵抢来的海棠花，也狼狈地歪斜在她迅速变形的鬓角，花瓣上沾着脓血，显得诡异而恶心。
“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好痛！好痒！救命！太医！”赫舍里彻底崩溃，涕泪横流，疯狂地抓挠撕扯，哪里还有半分贵女的仪态？她像一只被丢进滚油里的虾米，在原地痛苦地扭动、哀嚎。
回廊瞬间炸开了锅！
“天啊！疹子！烂脸了！”
“是恶疾！会传染的恶疾！”
“快离她远点！”
“护驾！护驾！别让她冲撞了主子！”
秀女们花容失色，惊叫着连连后退，唯恐避之不及。负责引路的太监嬷嬷们也吓白了脸，如临大敌，几个粗壮的太监立刻上前，不由分说地将还在疯狂挣扎抓挠的赫舍里死死按住，用备用的素布胡乱蒙住她溃烂流脓的头脸。
“赫舍里氏突发恶疾，面容有损，惊扰圣驾！速速拖下去！严加看管，待查！”一个管事嬷嬷尖着嗓子，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快速下了命令。赫舍里凄厉的、不成调的哭嚎和咒骂被蒙在布里，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宫墙深处，只留下地上一小片挣扎的痕迹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腥甜与腐败气息。
陈默在混乱的人群中，深深地、近乎虔诚地低下头，掩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冷锋芒和一丝大仇得报的扭曲快意。她捏紧了袖中那枚温润的、刻着“醇”字的羊脂白玉平安扣，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赫舍里·芳仪，你的选秀之路，到此为止。这份‘病气’，可还合你胃口？】
【第一份盒饭，趁热，慢用。】
选秀的队伍在短暂的死寂后，重新整理，继续前行。只是空气中弥漫的恐惧和猜疑，比之前更浓重了十倍。每一个秀女都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陈默跟在队伍里，依旧低眉顺眼，步履轻盈。阳光落在她鬓边那朵未经他人之手、独自绽放的海棠上，露珠折射出七彩的光晕，纯净美好，与她内心翻涌的黑暗，构成极致而妖异的反差。
就在队伍即将踏入御花园、觐见帝王的辉煌门槛时，一个负责洒扫、毫不起眼的小太监，借着躬身行礼的瞬间，以极低的气声，将一句话精准地送入陈默耳中，如同毒蛇的嘶鸣：
“姑娘…张妈妈…没了。今早…井里捞上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