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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碾过崎岖的山路，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每一次颠簸都像是要把人的五脏六腑都摇散了架。车窗外，熟悉的青翠山峦连绵起伏，越往深处去，那层叠的绿意便愈发浓重，也愈发沉静，渐渐隔绝了京城里那令人喘不过气的繁华喧嚣与暗流汹涌。
林晚晚闭着眼，头随着马车的晃动一点一点。她并非真的睡着，只是需要这片刻的安宁，一个远离“晚照阁”精明东家、“清晚记”幕后推手身份的地方，一个暂时不必去思虑长公主的深意、三皇子灼热目光、以及裴砚之那裹着蜜糖的毒刺的地方。
只有在这里，在通往埋葬着爹娘山村的路上，她才仅仅是她自己——那个曾经没心没肺，如今心底却压着沉沉血债的林晚晚。
又是一阵剧烈的颠簸，车身猛地一歪。林晚晚顺势轻轻“哎呦”一声，身子软软地朝旁边倒去，额头不偏不倚，正好枕上身边人温厚坚实的肩膀。她依旧闭着眼，唇角却勾起一丝狡黠又带着点疲惫的弧度，声音也拖得绵软无力：“沈大夫……这山路忒不给人面子了，借你肩膀用用……专治晕车，见效快……”
带着淡淡药草清冽气息的肩头微微动了一下，随即稳稳地承接了她的重量。沈清弦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借多久都行。” 他停顿片刻，似乎在斟酌，“只是晚晚，你这晕车，晕得脉象都跟着七上八下，心神不宁了？”
林晚晚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纹丝不动，只含糊地咕哝：“山路嘛……颠的呗……”
话音未落，一只微凉的手指己精准地搭上了她藏在袖口下的手腕。那指腹带着常年握药杵和银针留下的薄茧，触感清晰而有力。林晚晚下意识地想缩手，却被他轻轻扣住。
沈清弦的手指在她腕间停留的时间比寻常诊脉长了许多。车厢里只剩下车轮滚动和马蹄踏地的声音。他的眉头渐渐蹙起，那温润平和的眉眼间，凝起一层林晚晚从未见过的、近乎严厉的审视。
“脉弦细数，沉取无力，心脉尤显滞涩……”他低语，每一个字都敲在林晚晚的心尖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医者洞见，“这不是晕车。惊悸忧思，心脾两虚……林晚晚，你连夜里被噩梦魇住，白日里也要强撑着对我笑，是不是？”
他低下头，目光如探照的烛火，首首看进她强作镇定的眼底深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被刻意压抑的心疼与薄怒：“告诉我，你到底在梦里看见了什么？又在……怕什么？”
林晚晚睫羽剧烈地颤了颤。那层被她精心维持的、插科打诨的伪装，在沈清弦洞若观火的指下和目光里，如同被戳破的薄纸。爹娘模糊的身影，谢府阴森的庭院，裴砚之那张温柔又淬毒的脸，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色……无数破碎惊惧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让她呼吸猛地一窒。
她睁开眼，撞入他深潭般的眸子里，那里盛满了关切、了然，还有一丝等待她卸下重负的无声鼓励。所有编好的俏皮话都堵在了喉咙口。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将脸更深地埋进他带着药香的肩窝，闷闷地承认：“……是有点怕。总梦到些……旧事，乱糟糟的。”
沈清弦没再追问，只是默默收紧了环在她身侧的手臂，那无声的支撑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车轮辘辘，碾过山路，也碾过她心头翻涌的惊悸。离那个埋葬着至亲、也或许埋葬着真相的小山村，越来越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