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帘漫进卧室时,苏晚栀是被一声轻响弄醒的。
睫毛颤了颤,她闻到清淡的雪松香气,侧头便看见陆时宴坐在床沿,指尖捏着一张烫金请帖。
他西装未换,领结松了半寸,眼底浮着淡淡青影——显然守了她一夜。
“醒了?”他察觉她的动静,立刻放下请帖,伸手试她额头温度,“烧退了。”
苏晚栀撑着坐起来,目光落在他掌心的请帖上。
烫金的“陆宅”二字在晨光里泛着暗纹,落款是“陆老爷子”。
“爷爷很少主动约外人。”陆时宴将请帖推到她面前,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可能……想看看你。”
苏晚栀指尖拂过请帖边缘的暗纹。
她知道陆老爷子在陆家的分量——当年陆时宴父母离异,是老人亲自接手集团,将他从孤僻的孩童养成如今的商业巨擘。
能被这位铁腕老人召见,是机遇,更是考验。
“我去。”她抬头时眼里闪着清锐的光,“他想见的不是陆家的契约夫人,是苏晚栀。”
陆时宴的喉结动了动,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需要我提前和他说什么?”
“不用。”苏晚栀握住他欲收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缝传过来,“我想让他看到,我配得上陆家,也配得上你。”
陆时宴的瞳孔微微收缩,指腹轻轻蹭过她手背的薄茧——那是她在破产后替人做商业策划时磨出来的。
他突然倾身,在她额角落下极轻的一吻:“我等你。”
轿车驶入陆家老宅时,正是上午十点。
苏晚栀望着车窗外爬满青藤的高墙,指尖无意识地捏紧手包。
副驾驶的陆时宴突然覆上她的手背:“手这么凉?”
她转头,撞进他温沉的眼底。
这个总在商战里翻云覆雨的男人,此刻眉梢都软着:“爷爷虽然严厉,但心善。”
“我不紧张。”苏晚栀反握住他的手,“只是……”
“只是想让他满意?”陆时宴替她说完,指腹她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她破产前母亲留下的最后遗物,“你己经很好了。”
轿车在雕花门前停稳。
门房老陈弯腰拉开门,笑着唤了声“少夫人”,又对陆时宴道:“老爷子在饭厅等呢,说今天要亲自下厨。”
苏晚栀脚步微顿。
她知道陆老爷子早年留学法国,最擅做勃艮第红酒炖牛肉,却极少为外人展露厨艺。
饭厅的水晶吊灯投下暖黄光晕,穿墨绿唐装的老人正站在长桌前摆餐具。
听见动静,他抬眼扫过来,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晚栀来了?”
“爷爷。”陆时宴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银勺,“我来介绍,这是苏晚栀。”
苏晚栀弯腰行礼:“陆爷爷好。”
老人放下银勺,背着手绕着她走了半圈。
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扫过她素净的珍珠耳钉,扫过她得体的米白套装,最后停在她腕间的翡翠上:“苏家破产后,你还戴着这个?”
“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苏晚栀抬头,目光坦然,“她教我,有些东西比钱贵重。”
老人的眉峰动了动,转身走向主位:“坐吧。”
红酒炖牛肉的香气在饭厅里漫开时,陆老爷子突然放下刀叉:“听说你带着苏家残部接项目,三个月回款两千万?”
“是替父亲还债。”苏晚栀舀了勺汤,“他躺在病床上还念叨着供应商的钱没结清,我不能让他带着遗憾走。”
“好个‘不能让他带着遗憾走’。”老人用指节敲了敲桌面,“比那些只会哭着要遗产的世家小姐强。”
陆时宴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
她侧头,见他垂着眼,嘴角抿成一道温柔的线——这是他开心时的惯常动作。
“小宴小时候……”老人突然开口,声音放轻了些,“他父母离婚那天,他蹲在花园里给受伤的流浪猫包扎,血滴在白衬衫上,像开了朵红梅。”
苏晚栀的筷子悬在半空。
她想起昨夜陆时宴说“我不善言辞”时的模样,想起他守了她整宿的青黑眼眶。
“后来他爷爷我教他经商,教他谈判,教他怎么把眼泪咽进肚子里。”老人端起红酒杯,杯壁映着他微颤的眼尾,“但我教不会他怎么爱人。”
陆时宴的耳尖慢慢红了。
他低头喝汤,喉结滚动的频率比平时快了些。
“不过现在看来,有人愿意教他。”老人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沟壑,“小宴,你能找到愿意陪你走到底的人,我很欣慰。”
陆时宴猛地抬头,眼底有细碎的光在跳。
他转头看向苏晚栀,她正垂着眼剥虾,葱白的指尖沾了点酱汁,却仍小心地将剥好的虾放在他碗里。
变故发生在甜点端上来时。
陆时宴的手机在桌下震动,他看了眼屏幕,眉峰瞬间拧紧。
苏晚栀刚要问,就见他将手机倒扣在桌面,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桌沿——这是他处理危机前的惯常动作。
“爷爷,我接个电话。”陆时宴起身走向阳台,声音压得很低,“查来源……立刻。”
苏晚栀垂眸抿了口茶,眼底闪过冷光。
她早该想到,周明远不会这么轻易罢休。
昨夜反击后,她让助理盯着周明远的社交账号,果然在凌晨三点发现他登录了匿名发布器。
“小宴怎么了?”老人放下甜点叉。
“可能是公司的事。”苏晚栀将切好的提拉米苏推到他面前,“爷爷尝尝这个,奶味不重。”
老人夹起一块,突然停住:“你早知道会有麻烦?”
苏晚栀指尖顿了顿,抬头时笑意在眼底漾开:“周明远上周三去过黑客工作室,昨天又买了水军账号——他这种人,不撞南墙不会回头。”
老人盯着她看了三秒,突然大笑起来:“好!比我当年在董事会舌战群儒还利落!”
这时陆时宴走了进来,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助理发来的澄清声明:【陆总昨日行程记录:14:00 - 16:00与苏氏集团代表谈判(监控可查);16:30 - 18:00出席慈善晚宴(媒体照片为证)】
“爷爷,是有人恶意P图。”陆时宴将手机递给老人,目光却落在苏晚栀身上,“己经处理了。”
老人扫了眼屏幕,将手机递回:“晚栀,你这丫头,比小宴还会未雨绸缪。”
离开老宅时,暮色己经漫上屋檐。
陆老爷子送他们到门口,突然叫住苏晚栀:“丫头,记住,陆家的男人嘴硬心软。”他拍了拍她手背,“小宴小时候被猫抓了,疼得首掉眼泪,偏要说是沙子进了眼。”
苏晚栀笑了:“我记下了。”
陆时宴站在台阶下等她,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伸手牵住她,指腹轻轻蹭过她掌心:“今天……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没退缩。”他低头看她,眼里有化不开的温柔,“谢你让爷爷看到,我选的人,值得。”
苏晚栀仰头,看见他喉结在路灯下滚动。
夜风掀起她的发梢,他伸手替她别到耳后:“其实……我也在努力。”
两人沿着青石路往停车处走,脚步声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走到转角时,苏晚栀突然停下:“你说……如果我们一开始就是真心相爱,会不会少走很多弯路?”
陆时宴的脚步顿住。
他望着她被路灯照亮的眼,那里有他从未见过的柔软:“也许吧。”他伸手将她圈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但现在,我想用余生来弥补。”
回到公寓时,玄关的暖光里躺着个牛皮信封。
苏晚栀弯腰拾起,信封上是陌生的字迹:“苏小姐亲启”。
她刚要拆,陆时宴的手机突然响起——是医院打来的,说苏父的情况有好转。
“先看叔叔的事。”陆时宴将她推进客厅,“信明天再拆。”
苏晚栀握着信封的手紧了紧。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封面上,她隐约看见落款处有片干枯的银杏叶——像极了老宅花园里那棵百年银杏的叶子。
夜风掀起窗帘,信封在她掌心轻轻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