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二十八分,陆时宴书房的台灯在深胡桃木书桌上投下暖黄光晕。
他西装未脱,领带松松垮垮挂在颈间,面前摊开的牛皮纸箱里散着近百张照片——有苏晚栀在苏氏旧宅翻账本时的侧脸,有两人在慈善晚宴上被记者抓拍的并肩照,还有去年冬天她蹲在雪地里给流浪猫喂罐头的背影。
他指尖停在手机屏幕上,最新一条聊天记录是三个月前苏晚栀发来的:“谢谢你今天帮我解围。”当时他回了个“嗯”,此刻再看,对话框里那个生硬的单字像根细针,扎得他喉头发紧。
“原来我早该说更多。”他低声自语,从西装内袋摸出一支黑色钢笔。
书桌上己铺好一沓便签纸,每一张都要对应一张照片,记录他没说出口的心意。
第一张挑的是苏晚栀初入陆宅的照片。
那天她穿了件洗白的白色连衣裙,发尾沾着点雨丝,站在玄关处像株被风雨打湿的玉兰。
他记得自己当时冷着脸说“规矩在书房”,可转身时余光扫过她攥紧的裙角——指节泛白,却没让裙摆皱出一丝褶子。
钢笔尖在便签纸上顿了顿,落下一行小字:“那天她像雪一样干净。我本以为契约结束就能恢复平静,却没想到她成了照进我生活的光。”
字迹未干,他又抽出发黄的拍立得。
那是苏晚栀父亲手术成功那晚,两人在医院走廊。
她靠在他肩头,睫毛上还挂着泪,却笑着说“这一次我们一起赢”。
陆时宴盯着照片里自己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想起当时心跳快得几乎要破腔而出,他却生硬地说了句“回吧”。
“我该说‘好’。”他笔尖重重一顿,在便签纸上补了句,“我该说,以后每一次都一起。”
凌晨一点,书房电话突然响起。
陆时宴看了眼来电显示,按下接听键:“老王。”
“陆总?”电话那头的摄影师显然被深夜来电惊到,“您这是...?”
“我有一批照片需要修复。”陆时宴将桌上最上面一叠推到台灯下,镜头对准略有划痕的照片,“有折痕,有模糊,还有两张被咖啡渍染了边角。”他喉结动了动,“都是我最重要的东西。”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翻找工具的响动:“您现在送过来?我这就准备设备。”
“我让人半小时后送到。”陆时宴将照片一张张收进丝绒盒,指腹擦过其中一张苏晚栀在股东大会上的侧影——她攥着话筒,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麻烦你了。”
“应该的。”老王的声音低了些,“能为重要的人做事,是福气。”
挂了电话,陆时宴望着丝绒盒上的暗纹出了神。
窗外的月光漏进来,在他眼下投出青影——这是他近半年来第一次睡得这么晚,却不觉得困。
三天后,老王带着修复好的照片上门时,陆时宴正在看云端备份。
他滑动鼠标的手突然顿住,瞳孔骤缩——原本存着两人在海岛度假的照片,此刻竟变成苏晚栀独自坐在沙滩上的背影,配文被篡改成:“替代品的保质期,快到了。”
“陆总?”老王捧着相框的手悬在半空。
陆时宴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指节泛白:“所有云端数据立刻加密,联系技术部封锁端口。”他转身时西装下摆带翻了茶几上的咖啡杯,深褐色液体溅在老王脚边,“抱歉,有点急事。”
“我明白。”老王识趣地将相框放在桌上,“照片都修复好了,您过目。”
陆时宴随便翻了两张,确认画面清晰后便点头:“辛苦。”他掏出黑卡推过去,“额外加三倍费用。”
老王没接卡,指了指桌上的相册:“您的心意,比钱金贵。”
等老王离开,陆时宴立刻打开笔记本。
云端里被篡改的照片足有二十张,每一张都在暗示苏晚栀是“替代品”。
他调出IP追踪记录,看着那个熟悉的海外地址,冷笑一声——宋知夏,果然是你。
“想破坏?”他按下删除键,“没那么容易。”
次日清晨七点,陆时宴站在苏晚栀公寓楼下。
他抱着深棕色皮质相册,衬得指节愈发苍白。
昨夜他几乎没睡,将所有修复好的照片重新排序,在每一页都贴了便签,连边角都用软纸包好,怕硌到她的手。
“叮——”电梯到了三楼。
他站在302门口,抬手时发现自己在抖。
从商十年,谈过百亿并购案,此刻敲个门却比签对赌协议还难。
“咔嗒”一声,门开了。
苏晚栀穿着淡蓝色睡裙,发尾还沾着洗发露的清香。
她显然没料到是他,睫毛颤了颤:“早...?”
“我做了本相册。”陆时宴将相册递过去,掌心沁出薄汗,“关于这一年。”
苏晚栀接过时,指尖碰到他微凉的手背。
她垂眸看那烫金的“这一年”三个字,喉咙突然发紧。
“我想让你知道。”陆时宴望着她发顶的小卷毛,声音低得像叹息,“这一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苏晚栀的手指抚过相册边缘,慢慢翻开第一页。
照片里是他们第一次共同出席慈善晚宴,她穿着借来的礼服,他站在身侧,两人中间隔着半拳距离。
背面的便签纸上,是陆时宴刚劲的字迹:“我想牵她的手,但我怕她会推开我。”
眼泪突然涌出来,她慌忙眨眼,却越眨越多。
第二页是医院走廊的拍立得,背面写着:“她靠过来时,我心跳得比谈下陆氏海外分部还快。”第三页是苏氏旧宅的账本堆,他写:“她低头整理时,发梢扫过手背,我假装看文件,其实在数她睫毛动了几下。”
“晚栀?”陆时宴见她垂着头,以为自己唐突了,“如果...你不想看——”
“不是。”苏晚栀吸了吸鼻子,抬头时眼尾泛红,“我只是...没想到你记了这么多。”
陆时宴望着她发红的眼尾,喉结动了动,伸手想帮她擦泪,又在半空顿住。
“要进来吗?”苏晚栀退后一步,指尖无意识地相册封面,“我煮了粥。”
陆时宴的呼吸顿住。
他望着她身后的客厅,晨光透过纱帘洒在米色沙发上,茶几上还摊着半本苏氏复兴计划书——那是他前几天让人送去的资料。
“好。”他脱了鞋,跟着她走进客厅。
苏晚栀将相册放在沙发上,转身去厨房盛粥。
陆时宴望着她的背影,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碰相册——指尖触到她刚才摸过的地方,还带着点温热。
他坐下时,相册自然摊开在某一页。
那是张被修复过的旧照,照片里苏晚栀蹲在雪地里喂流浪猫,身后有个模糊的身影——那是他,当时他站在转角,看了十分钟,最后让助理买了十盒猫罐头放在物业。
背面的便签纸上,他写着:“她对全世界都温柔,却总把最锋利的刺留给自己。我想成为那个能接住她刺的人。”
苏晚栀端着粥出来时,正看见他低头盯着这一页。
晨光里,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像只收敛了爪牙的狼。
“粥要凉了。”她轻声说。
陆时宴抬头,见她眼角还挂着泪,却笑着递来勺子。
他接过时,手指故意擦过她掌心——这次,她没躲开。
客厅里飘着小米粥的甜香,相册安静地躺在沙发扶手上,某一页被风掀开,露出苏晚栀在股东大会上的侧影。
背面的字迹清晰有力:“她眼里有火,我想做那团火里最旺的柴。”
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过,苏晚栀咬着勺子看他喝粥的模样,突然想起昨夜小林发来的消息:“姐姐,陆总今天早上在花店挑了半小时玫瑰,最后选了香槟色的,说和你那天在医院穿的裙子一个颜色。”
她低头搅了搅粥,藏在桌下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鞋尖。
陆时宴的动作顿了顿,垂眸看她,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漫出来。
吃完粥,苏晚栀抱着相册窝在沙发里。
陆时宴坐在另一侧,假装看窗外的云,实则余光全在她身上。
她翻到某一页时突然笑出声,他凑过去——是两人在超市买汤圆的监控截图,她举着芝麻馅,他举着花生馅,中间隔着堆速冻饺子,像在打架。
背面写着:“她非说芝麻馅甜,我偏要花生馅香。现在才明白,甜不甜的不重要,和她争才有意思。”
苏晚栀笑着笑着,眼泪又掉下来。
她抽了张纸巾擤鼻子,瞥见陆时宴正紧张地捏着沙发垫,指节泛白。
“你小时候是不是没怎么哄过人?”她突然说。
陆时宴一怔:“怎么?”
“你现在的表情,像在谈一个必输的项目。”她抽了抽鼻子,“但我很喜欢。”
陆时宴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突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她的发顶蹭着他下巴,带着熟悉的茉莉香。
他低头在她发间说:“我以后慢慢学。”
苏晚栀没动,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突然想起相册最后一页——那是他昨晚偷偷加进去的,一张空白照片。
背面写着:“未来的每一页,我想和你一起填。”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照得相册封皮上的烫金大字泛着暖光。
苏晚栀伸手合上相册,指尖压在“这一年”三个字上,轻声说:“那...明天开始,我们一起填新的?”
陆时宴的手臂紧了紧:“好。”
客厅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苏晚栀靠在他怀里,望着茶几上摊开的苏氏计划书,突然想起相册里夹着的一张便签——是陆时宴的字迹:“苏氏的公道,我陪你讨;你的笑容,我负责守。”
她摸出手机,给小林发消息:“今天把会议室腾出来,我要和陆总开个会。”
陆时宴低头看她打字,凑过去问:“什么会?”
“关于苏氏复兴,关于我们的以后。”她转头冲他笑,“重要的会。”
陆时宴望着她眼里的光,突然觉得,那些被黑客篡改的照片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刻,她在他怀里,说要和他一起填未来的每一页。
沙发上的相册静静躺着,某一页的便签被风吹得掀起一角,露出半句没写完的话:“我原以为...(此处被墨迹晕开)”
而在苏晚栀看不见的地方,陆时宴的手机屏幕亮着,技术部发来消息:“己追踪到黑客IP,定位在瑞士。”
他垂眸按下删除键,将手机倒扣在茶几上。
有些较量,等解决完眼前的温柔再处理也不迟。
苏晚栀翻到相册最后一页时,发现那张空白照片下还压着张纸条。
她抽出来,上面是陆时宴的字迹:“今晚八点,老地方见。”
她抬头看他,他正望着窗外假装看云,耳尖却红得像要滴血。
“老地方?”她故意问,“哪个老地方?”
陆时宴喉结动了动:“第一次...我送你回家的路口。”
苏晚栀想起那天他说“到了发消息”,她却躲在楼道里哭。
此刻再看他泛红的耳尖,突然觉得,有些心墙,该一页页撕开了。
她将纸条叠成小方块,收进睡衣口袋,笑着说:“好,我准时到。”
陆时宴望着她弯起的嘴角,突然觉得,这个清晨的阳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