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梢撕裂空气的锐响仍在耳膜震颤,德宛跪坐在浸透冷水的青砖上,粗布裙摆下渗出的血珠正将水渍晕染成暗红。张嬷嬷的藤条抽在脊背上的灼痛,混着腕间冻疮裂开的刺痛,在她意识里织成密密麻麻的火网,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伤口,疼得她几乎要窒息。
“瞎了你的狗眼!万岁爷的茶也敢糟蹋?惊了圣驾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张嬷嬷叉着腰,三角眼瞪得滚圆,唾沫星子全喷在德宛脸上。她一边骂,一边用藤条狠狠戳着德宛的肩膀,“平日里就知道偷懒耍滑,现在闯了大祸,还想装可怜?”
德宛垂眸盯着地面蜿蜒的水痕,喉间泛起铁锈味 —— 那是强行压制神念反噬的代价。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曾经,她抬手就能掌控星辰,如今却连一碗茶都端不好,还要在这深宫之中,被人当成蝼蚁般辱骂。
“还不赶紧收拾干净?杵在这儿等赏呢?” 管事太监李福海一脚踹翻水桶,水花溅在德宛腿上,“下次再敢出岔子,首接把你扔去慎刑司!”
德宛扶着墙根缓缓起身,跪得发麻的膝盖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每动一下都像针扎。她捡起粗粝的抹布,粗糙的触感磨过烫红的伤口,疼得她眼眶发红。就在弯腰的瞬间,余光扫过脚边瓷盆 —— 原本焦黑蜷曲的吊兰茎秆,此刻竟挺着半截新抽的嫩芽,翡翠色的汁液正顺着脉络缓缓流淌。
“这…… 这怎么可能?” 德宛忍不住轻呼出声,眼里满是震惊。
“哟,装神弄鬼呢?” 旁边的小宫女春桃嗤笑一声,抱着胳膊斜睨着她,“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也值得这么大惊小怪?”
“就是,说不定是使了什么妖法!” 另一个宫女秋菊躲得远远的,眼神里满是恐惧和厌恶,“张嬷嬷,咱们可得小心着点,别被她连累了!”
张嬷嬷皱着眉头,狐疑地盯着吊兰,又看看德宛,突然举起藤条:“说!你到底使了什么邪术?在宫里搞这些鬼把戏,是想谋逆吗?”
德宛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旧伤。她知道,这不是什么回光返照,也不是妖法,而是她残存的神力在起作用。可她能说吗?说了又有谁会信?
茶水房的竹帘仍在轻轻摇晃,德宛下意识望向门外。晨光斜斜切过门槛,在青砖上投下明黄的光带,却早己不见那袭龙袍的踪影。她心里一阵失落,随即又自嘲地笑笑,自己不过是个犯了错的小宫女,还妄想得到皇上的关注?
“看什么看!还不快干活!” 张嬷嬷的藤条又重重打在德宛背上,“等会儿要是让我发现还有脏东西,有你好看的!”
德宛强忍着泪水,低头继续擦拭地面。脏水漫过破旧的麻鞋,寒意顺着脚踝往上爬。她的余光却始终扫过廊下那丛早菊。霜打后的花瓣蜷缩如皱纸,发黑的花萼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当指尖触到最蔫败的那朵时,一股刺骨的寒意突然顺着血脉首冲灵台 —— 她分明 “听” 到了花茎断裂的悲鸣,像垂死的神鸟在意识深处哀啼。
“不要…… 不要死……” 德宛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哀求。
“德宛,你不会是疯了吧?对着朵花说什么胡话!” 春桃阴阳怪气地说道,“我看啊,她就是被打傻了,咱们离她远点。”
德宛充耳不闻,死死盯着那朵菊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挺住!活下来!】
指尖骤然发麻,眼前炸开细密的金星。残存的神力如潮水退去,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而那朵即将凋零的菊花,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舒展了半片花瓣,焦黑的边缘泛起珍珠般的光泽。
“鬼、鬼啊!” 秋菊吓得尖叫一声,躲到张嬷嬷身后,“这、这肯定是妖术!张嬷嬷,快找人驱邪啊!”
张嬷嬷也脸色惨白,声音都在发抖:“德宛,你、你到底是人是鬼?你要是敢在宫里作怪,我、我饶不了你!”
德宛浑身冷汗淋漓,死死攥住抹布。每动用一次这份力量,就像有人在抽走她的神魂,身体越来越虚,眼前的景象都开始模糊。就在她踉跄着要起身时,一道低沉如洪钟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你,抬起头来。”
明黄色的袍角扫过她发顶,龙涎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德宛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垂落的发丝间,眼底未及消散的金芒正与青砖上摇曳的菊影交相辉映。她缓缓抬头,对上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 —— 正是康熙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