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胸口。符纸上的血光彻底熄灭,只余下纸张边缘几道焦枯的痕迹,如同被雷火灼烧过。那令人窒息的、混杂着恐惧与怨念的意念冲击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只有一片劫后余生的死寂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沈未央背靠着冰冷的玄铁牢栏,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腑的刺痛。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混着嘴角尚未干涸的血迹,滴落在她紧攥着黯淡符纸的左手上。刚才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碰撞,三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符纸上引爆的瞬间,不仅强行镇压了符文的邪异,更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劈开了一道缝隙,让某些被刻意隐藏、被重重迷雾笼罩的线索骤然清晰!
压制、唤醒、容器……
她的血能压制符文,却也会唤醒其更深层的邪异。
太子的毒血蕴含龙气与怨念,是冲突的源头。
而萧景琰(影)……他爆发的那股冰冷浩瀚、带着古老威压的意念,强行介入,如同定海神针,最终压下了混乱!
但代价……是他脖颈上那骤然爆发的、疯狂抽取他生命力的项圈幽蓝符文!
沈未央的目光如同冰锥,猛地刺向隔壁水牢中那个几乎完全沉入污水的身影——萧景琰(影)。他像一片被风暴撕碎的枯叶,无声无息地漂浮着,只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和湿透的黑发。脖颈上那狰狞的金属项圈,幽蓝的光芒虽然敛去,但项圈下的皮肤一片焦黑,甚至能看到血肉模糊的痕迹,如同被烙铁狠狠烫过。他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仿佛刚才那一次爆发,己经耗尽了这具残躯最后一丝生机。
鬼面人瘫坐在污水中,扶着昏迷的太子,眼神空洞地望着萧景琰(影),又茫然地看向沈未央,巨大的恐惧和混乱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太子殿下口中“被它吃了”的景象,那血符的邪异,还有影卫身上爆发出的、远超他认知的力量……这一切都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容器……”沈未央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如同碎冰摩擦。她缓缓抬起左手,那张边缘焦枯的符纸在她指尖微微颤抖。她的目光却死死钉在萧景琰(影)脖颈上那狰狞的项圈上。“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容器’!”
鬼面人猛地一震,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什……什么容器?”
“承载诅咒的容器!”沈未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洞察力,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鬼面人心上,“他刚才爆发的力量,不是他自己的!那是被强行灌注、被项圈死死锁住的……属于那‘诅咒’本身的力量!或者说,是开启诅咒之门的‘钥匙’本身蕴含的力量!”
她猛地指向萧景琰(影)脖颈上焦黑的项圈:“这根本不是什么防止他逃脱的刑具!这是锁!是囚笼!是为了锁住他体内那个足以引动‘龙血祭启’的恐怖源头!”她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冷宫密室夹层中那些关于“血脉替代”、“能量载体”、“活体容器”的零星记录碎片,此刻被眼前血淋淋的事实强行串联起来!
“你胡说!”鬼面人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却虚弱无力,“那是……那是陛下为了防止他……”
“防止他什么?”沈未央厉声打断,目光如刀锋般扫过鬼面人,“防止他逃跑?一个被废掉武功、打入水牢等死的人,需要动用如此恶毒、能瞬间抽干生命力的符文项圈来防备吗?这分明是为了防止他体内的‘东西’失控!防止他……成为下一个不受控制的祭品,或者……开启祭坛的钥匙!”
“钥匙……”鬼面人喃喃重复,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萧景琰(影)颈间那狰狞的项圈。那焦黑的皮肉,那诡异的符文……的确不像普通的刑具。
“而真正的太子殿下……”沈未央的目光转向昏迷的太子,那只焦黑的手掌格外刺眼,“他的血,拥有最正统的龙气,是引动诅咒、开启祭坛最首接的‘引信’!所以他看到血符才会崩溃,因为他的血脉与那诅咒产生了最首接的共鸣!”她想起太子嘶吼的“它又来了”、“缠上我了”,那并非纯粹的恐惧,更像是一种血脉层面的、无法摆脱的宿命感应!
“至于我……”沈未央低头,看向自己手腕上那道依旧渗血的伤口,眼神复杂难明,“我的血……似乎对那符文有着某种奇特的‘中和’与‘压制’作用。也许是这具身体……顾未央血脉中隐藏的某些东西?或者……”她停顿了一下,没有说出那个更惊世骇俗的猜想——或许是她来自异界的灵魂本身,带着某种不受此界规则束缚的特质?但无论如何,她的存在,是平衡这个危险三角的关键一环,是萧景琰(影)布下这个死局中不可或缺的“变数”!
“所以,”沈未央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如同在宣读最终的判决,“开启皇陵秘密,完成‘龙血祭启’,从来就不是只需要一个祭品!而是需要——承载诅咒之力的‘容器’(萧景琰)作为核心钥匙,正统的‘龙血’(太子)作为引信,再加上一个能压制邪异、引导过程的‘媒介’(我)!我们三个,缺一不可!”
水牢里死一般的寂静。沈未央的推论如同冰冷的解剖刀,一层层剖开了这血腥阴谋的核心。鬼面人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信息量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
就在这时——
“咳……咳咳……”隔壁水牢中,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咳嗽声。
萧景琰(影)的身体在水中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艰难地侧过头,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布满了疲惫的血丝,瞳孔深处那点微弱的暗金光芒早己熄灭,只剩下如同燃尽灰烬般的死寂。他看向沈未央,嘴角似乎想扯动一下,最终只牵起一个极其苦涩、虚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你……比我想象的……更快……”他的声音嘶哑破碎,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中挤出来的,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他没有否认。
这无异于默认了沈未央所有的推论!
沈未央的心沉到了谷底,一股寒意伴随着巨大的愤怒席卷全身。她猜对了!这个疯子!他把自己、把太子、把她,都当成了完成某个恐怖仪式的棋子!
“为什么?”沈未央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抖,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开启那个地狱,对你有什么好处?!就为了那所谓的‘颠覆王朝的真相’?值得赔上一切?!”
萧景琰(影)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目光似乎想穿透污浊的水面,望向无尽的黑暗深处。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声音微弱得几乎被水滴声淹没:
“……真相……是解脱……也是……毁灭……”他剧烈地喘息了几下,仿佛光是说出这几个字就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的视线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自己脖颈上那焦黑狰狞的项圈上,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实质的痛苦和……深入骨髓的恨意!
“……钥匙……也是……囚笼……”他枯瘦的手指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抬起,似乎想触摸那灼热的项圈,却在半途无力地垂下,溅起一小片污浊的水花。“不开启……它……永远……锁着我……锁着……所有人……”他闭上眼,一滴浑浊的、不知是污水还是泪水的东西,顺着他苍白得透明的脸颊滑落。
沈未央的心猛地一缩。钥匙……也是囚笼?这恶毒的项圈,锁住的不仅仅是他的身体,更是他体内那恐怖的诅咒之力?而开启皇陵,完成祭启,对他而言,竟可能是一种……解脱?哪怕代价是毁灭?
这扭曲的逻辑背后,到底隐藏着何等绝望的处境?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那张黯淡的符纸上,又看向萧景琰颈间那狰狞的项圈。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的思绪——如果这血符是开启皇陵之门的“地图”和“咒引”,那么……真正启动这钥匙、打开这囚笼的“锁孔”……又在哪里?
难道……
沈未央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死死盯住萧景琰(影)脖颈上那布满幽蓝符文的金属项圈!那上面繁复诡异的纹路,此刻在她眼中,似乎与手中血符上那扭曲的龙形符文……隐隐有了某种邪恶的呼应!
一个冰冷得让她血液几乎冻结的猜想,在她脑海中轰然成型:
这禁锢他的项圈本身……或许就是开启那最终之门的……最后一道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