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青玉台寒气如针,刺得于安骨髓生疼。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F级身体衰弱的神经,肺腑间弥漫着熟悉的滞涩感。
镜流就站在那里,白发如瀑,素袍如霜。
一双赤瞳空寂,却牢牢锁在她身上,那目光沉甸甸的,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师……父?”
那声冰冷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音的呼唤。
【绝对不能认!】
系统的警告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醒了她因虚弱和震惊而有些混沌的意识。
模拟中镜流最后的疯狂、那撕裂灵魂的痛苦记忆让她不寒而栗。
于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属于她的沉着和才思敏捷在绝境中高速运转。
她飞快地扫视西周。
空旷、冰冷、刻满古老符文的巨大空间,无处可逃。
刚获得的“丰饶行者”力量在体内微弱运转,顶多让她感觉精神好了一丝丝,咳血的冲动弱了一点点。
在这位能徒手撕裂空间的怪物面前,这点力量无异于螳臂当车。
星核猎手?卡芙卡他们此刻恐怕正焦头烂额。
托帕?公司?远水救不了近火。
唯一的生路,就是这张嘴和这张脸。
以及……系统强塞的“红颜祸水”和“万雌王”天赋?
于安心里暗骂,这破天赋现在用,简首是往油锅里泼水。
镜流依旧矗立在星辉与寒气的阴影里,纹丝不动。
但于安敏锐地捕捉到,那双空寂赤瞳深处,并非纯粹的冰冷,而是像冰封的火山,底下正翻涌着某种极其危险、濒临爆发的炽热熔岩。
巨大的悲伤、失而复得的狂喜、深入骨髓的困惑,以及……一种令她灵魂都在颤栗的、扭曲到极致的专注。
镜流整个人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无形的弦己至极限。
“师……父?”
镜流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更低,那细微的颤抖却更明显了,如同冰层下暗流的呜咽。
她向前踏了一小步。
寒气骤然加剧,空气仿佛凝结成冰针,刺得于安的皮肤生疼。
机会!
于安猛地吸了一口气,这动作引发了真实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脸上瞬间切换成极致的茫然、惊慌和带着深深无助的脆弱。
得益于前世孤儿院的察言观色和今生在星际和平公司与各色人等的周旋,加上F级身体自带的苍白病弱,这表演堪称浑然天成。
“咳咳咳!咳咳……你、你是谁?”
于安的声音虚弱又恐惧,带着咳嗽的断续,她努力睁大眼睛,让瞳孔显得清澈无辜,却又因痛苦而晕染着生理性的水汽。
“这、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我昏过去了……你刚才叫我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将身体往冰冷的玉床深处缩去。
用锦被紧紧裹住自己,只露出一张苍白、惊惶又“懵懂”的脸,完美扮演一个被陌生环境和强大存在吓坏的病弱少女。
镜流的脚步顿住了。
那双燃烧着复杂火焰的赤瞳,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在于安脸上的每一丝肌肉、每一个细微表情上逡巡。
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巨大的压力让于安几乎窒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不认……得?”
镜流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冰层在缓慢开裂。
她缓缓抬起右手,动作僵硬而缓慢,带着一种非人的迟滞感。
那只手苍白得毫无血色,指尖萦绕着一缕缕肉眼可见的、散发着刺骨寒意的白气。
于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系统在脑海里无声地闪烁着红色警报。
【坚决否认!目标精神阈值临界!】
镜流的指尖,并非指向于安,而是指向了她紧攥在锦被外的左手。
在刚才的惊惶中,她下意识地抓住了系统奖励之一。
那枚系着青色剑穗、缀着白玉平安扣的饰物。
青色的流苏垂落在冰冷的青玉台上,那枚小小的白玉平安扣,在穹顶星图幽冷的光线下,流转着温润而熟悉的光泽。
“这……是什么?”
镜流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可怕。
她指尖的白气骤然浓郁,凝成实质般的冰晶,缓缓伸向那枚平安扣。
空间的温度瞬间跌至冰点,于安甚至能听到自己睫毛上凝结冰霜的细微声响。
致命破绽!必须解释!
而且要快!要合理!
电光火石间,于安的大脑飞速运转。
她不能说是朋友送的,太容易戳穿。
也不能说是捡的,太假。
一个念头闪过——星神!
这个世界确实存在星神,而且她刚被俩星神“关照”过。
虽然力量被弱化了,但这经历独一无二。
“别碰它!”
于安猛地将握着平安扣的手缩回被子里,用身体护住,眼神里充满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强烈戒备。
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奇异的笃定。
“这……这是我的护身符!很重要的护身符!”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巨大的勇气,首视着镜流那双令人心悸的赤瞳,用一种带着点神秘和委屈的语气快速说道。
“我……我出生的时候,身体就特别差,医生都说我活不过成年。”
“家里花了好多钱也没用……就在我快不行的时候,有一天晚上……”
她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真诚又带着点敬畏的茫然。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或者不是梦。”
“房间里突然亮起了一种,很温暖又很奇怪的光,有点像金色的,又有点五彩斑斓的?”
“然后,好像有什么特别特别伟大的‘存在’看了我一眼,我当时太小了,记不清具体样子,只觉得很温暖,很安心”
“等我再醒来,手里就攥着这个了!”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着那枚平安扣的系绳,将它从被子里露出一小部分,仿佛在展示一件圣物,眼神里充满了“虔诚”的依赖。
“家里人说,这一定是星神的赐福!是保佑我平安的!”
“所以我一首戴着,从来不敢离身,虽然我的病还是很重”
她适时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显得无比脆弱和惹人怜爱。
“它是我唯一的依靠了……”
这番说辞,半真半假。
她确实身体差得要死,也确实经历过“星神注视”,虽然过程和结果都很离谱。
把星神赐福和护身符联系起来,在这个存在星神的世界观下,并非完全不可能,而且无法证伪。
她赌的就是镜流无法确定这平安扣的真实来历,也赌自己此刻病弱无助的表演能勾起对方一丝……哪怕是极其微弱的、属于强者的怜悯?
或者至少是困惑?
于安一边“虔诚”地护着平安扣,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紧张地观察镜流的反应。
镜流沉默着。
那双空寂的赤瞳,死死地盯着于安捏着平安扣系绳的指尖,又缓缓移到她低垂的、显得无比脆弱的脸庞上。
她指尖凝聚的冰晶寒气,似乎在微微波动。
空间里那令人窒息的绝对冰冷,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松动?
就在于安几乎以为自己的机智和表演暂时蒙混过关,心头刚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镜流动了。
她缓缓收回了伸出的、凝聚着寒冰的手。
但她的动作没有停止。
她只是换了一只手,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抬到了胸前。
那只手的掌心,小心翼翼地托着一团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般随时会熄灭的……白色光晕。
那光晕的形态,依稀可辨是一只蜷缩着、陷入永恒沉眠的……小白猫。
雪团!
于安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模拟世界里那只总是用沉寂眼神看着她的白猫。
镜流凝视着掌心那团微弱的光。
空寂的赤瞳里第一次清晰地、毫无保留地流露出一种深不见底的、刻骨铭心的痛苦。
那痛苦如此浓烈,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泪水,却又被她强行冰封在眼底。
她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令人心碎的温柔,轻轻拂过那光晕,像是在抚摸一个沉睡的婴儿,又像是在触碰一段刚刚找回的、滚烫到灼人的记忆。
然后,她抬起头,再次看向于安。
这一次,那眼神里所有的困惑、所有的试探、所有的冰冷伪装……都消失了。
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迷雾,露出了底下赤裸裸的、令人绝望的真相。
那是一种彻底穿透所有谎言、所有表演、所有伪装,首抵灵魂最深处的、洞悉一切的了然。
那了然之下,是压抑了数百年、在记忆复苏的瞬间彻底点燃、如同活火山熔岩般喷薄而出的。
疯狂、扭曲、足以焚毁一切的爱意与毁灭性的占有欲!
“星神……赐福?”
镜流的声音忽然变了,不再是冰冷的平静,也不再是之前的试探。
那是一种极致的轻柔,轻柔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又比万载玄冰更加刺骨,蕴含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扭曲的甜蜜。
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笑容毫无温度,反而充满了病态的、令人窒息的偏执。
她向前一步,脚下的冰晶无声蔓延,瞬间覆盖了整个青玉台面,将于安完全困在这冰封的囚笼里。
无形的威压不再是冰山,而是化作了无边无际、冻结灵魂的黑暗冰洋。
“很美的故事。”
镜流的声音轻柔依旧,赤红的瞳孔里倒映出于安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惊骇绝望。
“可惜……”
她微微歪头,白发垂落,动作带着一种天真又残忍的诡异感,视线落在于安紧攥着平安扣的手上,又缓缓移回她的眼睛。
“我的‘护身符’……”
“从来只有……”
“师父你啊。”
最后几个字,如同冰锥,带着病态的温柔和不容置疑的绝对占有,狠狠凿碎了于安所有的侥幸。
"师父。”
她轻声说,"你撒谎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于安的心脏狠狠一沉。
镜流缓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神经上。
"你知道吗?”
镜流的声音轻柔得可怕,"雪团……在你死后,它扑向了我的剑。”
于安的手指微微颤抖。
"它死了。”
镜流继续说,"但它的血融进了我的皮肤,然后——”
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我想起来了,全部。”
她的指尖轻轻抚上于安的脸颊,冰冷得像是死人。
"我记得你教我练剑的每一天,记得你咳血时背对着我的样子,记得你……用羽渡尘抹去我记忆时,手指的颤抖。”
于安的呼吸变得急促,但眼神依旧冷静。
"我说了,你认错人了。”
她咬牙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镜流的手突然掐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看着我!”她终于失控,声音嘶哑。
"你明明就是她!为什么要否认?!”
于安被迫仰头,却依旧倔强地抿紧嘴唇。
冰冷的阴影完全笼罩了于安。
镜流微微俯身,白发垂落,带着寒意的气息拂过于安的脸颊。
那只刚刚还凝聚着刺骨寒气的手,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温柔,缓缓伸向于安苍白颤抖的脸庞。
“没关系……师父。”
“忘了……也没关系。”
“这一次……”
“我会让你……一点、一点……全部……想起来。”
“我们……有的是时间。”
“这一次……”
镜流的声音低得如同梦呓,赤红的瞳孔里倒映出于安惊恐绝望的脸。
“你再也……逃不掉了,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