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流那句轻柔却如同冰锥凿心的话语落下,于安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侥幸和机智。
她眼睁睁看着镜流那双燃烧着病态火焰的赤瞳逼近,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连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都被那恐怖的威压碾碎。
镜流的手动了。
不是攻击,而是伸向旁边。
不知从何处,她拿出了一卷素白、柔软、不带一丝杂色的丝绸。
那丝绸在她苍白的手中,像一道冰冷的月光。
“别怕。”
镜流的嗓音依旧维持着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轻柔,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她微微俯身,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躺在玉床上的于安,带着寒意的气息拂过于安的脸颊和颈侧,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只是……不想让你再迷路了。”
话音未落,那卷白绸便轻柔地覆上了于安的双眼。
视觉被剥夺的瞬间,于安的身体猛地一僵。
黑暗如同实质般降临,放大了所有的感官。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感受到镜流靠近时带来的冰冷压迫感,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清冽如霜雪、又带着一丝极淡冷香的气息。
那白绸的质地异常柔软光滑,紧贴着皮肤,带来一种微凉的触感,却像一道冰冷的枷锁,将她与外界彻底隔绝。
“不……”
于安喉咙里发出微弱的气音,带着最后的抗拒。
她下意识地想偏头躲开。
镜流的手却异常稳定,没有丝毫停顿。她修长冰凉的手指轻柔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那白绸在于安脑后系紧。
动作很慢,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于安的耳廓、鬓角,带来一丝冰凉的、如同羽毛拂过的战栗感。
那触碰极其短暂,却让于安浑身酥麻,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这动作里蕴含的掌控意味,比粗暴的捆绑更令人窒息。
系好结扣,镜流的手指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极其轻微地、近乎依恋地,在于安被白绸覆盖的眼睑上停留了一瞬。
隔着薄薄的丝绸,于安甚至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冷轮廓。
那短暂的停顿,充满了令人心头发毛的病态温柔。
视觉的剥夺让听觉和触觉变得异常敏锐。
于安听到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感觉到镜流似乎拿起了什么东西。
接着,手腕上传来冰凉的、带着光滑质感的触感——是一缕丝绸!
镜流的手握住了于安的左手腕。
她的手掌很大,指骨分明,带着习剑之人特有的薄茧和冰冷。
那力道并不粗暴,甚至可以说带着一种刻意的温柔,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但于安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手指下蕴含的、足以轻易捏碎她腕骨的恐怖力量。
那是一种带着绝对掌控的禁锢。
手腕传来冰凉的触感,镜流的手很稳,动作精准得如同精密仪器。
她先是抓住于安的左手腕,力道适中,既让她无法挣脱,又不至于捏碎她脆弱的骨头。
细索一圈、两圈……缠绕上去,勒紧,打结。
然后是右手腕。
同样的程序,冰冷、高效、不容置疑。
“唔……”
当丝绸最终在她手腕上打了一个复杂而牢固的结时,于安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双手被束缚在身前,失去了最后一点象征性的自由,这感觉让她极度不安。
镜流似乎很满意,她轻轻拉了拉绳结,确认其牢固程度。
那拉扯的力道让于安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
接着,于安感觉到床边微微一沉——镜流坐了下来。
然后,更让于安惊骇的事情发生了。
一双有力的手臂,穿过她的腿弯和后背,将她整个人从冰冷的玉床上抱了起来。
“啊!”
于安失声惊呼。
失重感和被完全掌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她像一片羽毛般被镜流轻易地揽入怀中。
镜流的怀抱很冷,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那股冰玉般的寒意,但手臂却异常稳固有力,将她牢牢地禁锢在臂弯里。
她的后背紧贴着镜流胸前冰冷的衣料,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对方沉稳而缓慢的心跳。
对方微凉的呼吸拂过她头顶的发丝,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感。
这姿势充满了占有和保护,也充满了不容抗拒的掌控。
于安被白绸覆盖的眼前一片黑暗,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感官却被无限放大——冰冷的怀抱,稳定的心跳,微凉的呼吸,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属于镜流的清冷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情调。
镜流抱着她,站起身。
于安能感觉到她迈开了脚步,步伐平稳而无声,如同行走在云端。
失重感让于安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双手被缚在身前,只能徒劳地抓紧了衣襟。
她不知道镜流要把她带去哪里,未知的恐惧如同毒蛇缠绕。
镜流的手臂微微收紧,将她更贴近自己冰冷的怀抱,仿佛在无声地宣告。
无论去哪里,你都无法逃脱。
穿过冰冷空旷的大殿,空气似乎有细微的变化。
于安闻到了……泥土的微腥?
草木的清新?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熟悉的海棠花香?
这感觉荒谬又诡异。
她甚至听到了细微的风声,拂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隐约的、像是瀑布流水的轰鸣?
这不可能!
她明明是在一个刻满符文的、如同神殿或囚笼的冰冷建筑里,这些声音和气味是哪里来的?
镜流抱着她,似乎在走下台阶?又或者穿过回廊?于安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只能被动地感受着周围环境气息的微妙变化。
心中的疑惑和不安越来越重。
脚步声终于停了。
于安感觉到镜流似乎推开了一扇门,有木质的、轻微的“吱呀”声。
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阳光、草木、泥土和……一种极其熟悉、仿佛沉淀了数百年的、属于“家”的宁静气息扑面而来。
这气息太过熟悉,熟悉到让于安被束缚的身体猛地一震。
镜流抱着她走了进去,反手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风声。
然后,于安感觉到自己被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
脚下是坚实的……木质地板。
触感温润,带着岁月的痕迹。
那只冰冷的手移到了她脑后,摸索着白布的结。
细索摩擦的微响后,蒙眼的布条被扯下。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于安下意识地闭了闭眼,随即猛地睁开。
然后,她彻底僵在了原地。
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骤然放大,呼吸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停滞了。
眼前的一切……太过熟悉!
熟悉到让她灵魂都在颤抖!
一模一样!
不是相似,不是神似,是彻彻底底、分毫不差的一模一样。
她正站在模拟世界里,她在罗浮仙舟的居所——那间位于僻静小院的静室门口。
眼前的景象,正对着门的是一张宽大的、由沉水木打造的书案,案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卷玉简和一方青玉镇纸。
那镇纸左下角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她当年不小心用剑气划出的裂痕,位置形状都分毫不差。
书案左侧靠墙立着一个古朴的剑架,上面空空如也。
右侧则是一个多宝格,格子里摆放着一些奇石、玉雕和……一个巴掌大的、用枯枝和苔藓做成的盆景微缩景观。
那是镜流一百五十岁生辰时,于安笨手笨脚做了好几天才勉强能看,送给她的“礼物”
连枯枝弯曲的角度和苔藓覆盖的位置都毫无二致。
目光向右移。
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铺着素色软垫的矮榻。
矮榻旁的小几上,放着一套素白的茶具,其中一只茶杯的杯沿,有一处极其微小的磕碰缺口。
那是某次镜流练剑失控,剑气波及室内留下的“纪念品”。
窗户是镂空的梅竹图案,窗外的光线透过格栅,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透过窗户望出去,院子里那棵的海棠树……甚至连几根她记忆中位置特殊的、斜逸旁出的枝丫,都完全复刻。
于安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株海棠树上。
她记得很清楚,在她离开模拟世界前几年,一次雷雨中,那棵树靠近院墙的一根粗壮枝桠被劈断了一小截。
而现在……那截断枝的茬口,那焦黑的痕迹……都在!
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这己经不是简单的还原。
这是连岁月留下的痕迹、连最细微的损伤都完美复刻的……恐怖重现!
她猛地转过身,看向身后的镜流。
镜流就站在门边,静静地注视着她脸上震惊到失语的表情。
那双赤红的瞳孔里,不再有之前的空寂冰冷,此刻燃烧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近乎病态的满足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扭曲的温柔。
“喜欢吗?”
镜流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地砸在于安心上。
“我找了很久……用了很久……才把这里……拼凑回来。”
她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冰冷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流连,轻轻拂过那沉水木的书案边缘,拂过那带有裂痕的青玉镇纸,拂过那空着的剑架……
最后,停在了那个枯枝苔藓的微缩盆景上。
她的指尖在那粗糙的枯枝上着,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易碎的珍宝,赤瞳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越来越……疯狂。
“这里的每一根木头,每一块石头,每一粒尘埃……”
镜流的声音带着一种迷醉般的追忆。
“我都记得,记得它们的位置,记得它们的气息,记得……你在这里的每一个瞬间。”
她的视线终于从盆景上移开,重新落在于安惨白的脸上,那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将人点燃。
“你在这里看书。”她指向书案。
“你在这里抚剑。”她指向空荡的剑架。
“你在这里……教我练剑。”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的庭院,仿佛看到了数百年前的幻影,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一遍,又一遍……首到日落……”
她的脚步不停,继续向于安逼近。于安下意识地后退,后背却抵在了冰冷的门板上,退无可退。
镜流停在于安面前,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她微微俯身,冰冷的白发有几缕垂落在于安的脸颊旁,带来刺骨的寒意。
那双燃烧着病态火焰的赤瞳,近距离地、牢牢地锁住于安惊骇的双眼。
“现在……”
镜流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占有欲和一种扭曲的甜蜜。
“你回来了。”
“回到属于你的地方。”
“回到……我的身边。”
她缓缓抬起那只刚刚拂过盆景的手,冰冷的指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珍视”,轻轻抚过于安被丝绸捆缚的手腕,然后,一路向上,抚过她僵硬的肩膀,最终,停留在她冰凉的脸颊上。
指尖的触感如同寒冰,激得于安猛地一颤。
“这一次……”
镜流的脸庞在于安的视野中放大,那双赤瞳里翻涌的疯狂爱意如同深渊,几乎要将她吞噬。
镜流的声音轻如耳语,却又重如千钧,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温柔和不容置疑的宣判:
“别再想逃了,师父。”
“这里,就是你的世界。”
“而我……”
她的指尖微微用力,将于安的脸颊轻轻抬起,迫使她首视自己眼中那足以焚毁一切的偏执烈焰。
“是你唯一的真实。”
镜流的声音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魔力,冰冷的气息拂过于安的唇瓣。
“你累了。”
“我们……有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