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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在山水乡的竹林间此起彼伏，赵小天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颤。电话那头，县文旅局李庆年局长的声音带着笑意：“赵乡长，我这周末想到山水乡实地考察一下，看看你们规划里的景点。” 挂掉电话，赵小天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张建国家中，推开虚掩的木门，正撞见老人蹲在院子里修理竹篱笆。
“老书记！李局长说要来乡里考察！” 赵小天话音未落，张建国布满老茧的手己经拍在他肩上，震得他晃了晃。“好事！” 老人咧嘴笑开，缺了颗门牙的缝隙漏着风，“我这就去地窖扒拉两瓶好酒，得让李庆年尝尝咱自个儿酿的包谷烧！”
三天后的清晨，一辆黑色轿车碾过新修的碎石路，停在乡政府大院。李庆年身着藏青色夹克，皮鞋却沾着些泥土，显然是特意换上了方便行走的鞋子。赵小天迎上前要握手，却见他己经快步走向张建国：“老书记风采依旧啊！当年您带着乡亲们修水渠的事迹，我在党校学习时可没少听！” 张建国哈哈笑着，将两盒包装朴素的茶叶塞进李庆年手里：“李局长尝尝这野山茶，刚从后山采的。”
考察从王家村的瀑布群开始。李庆年举着相机频频拍照，时而蹲下观察溪边的野薄荷，时而仰头打量峭壁上的古藤。“原生态保护得不错，” 他指着瀑布激起的水雾，“要是能在对岸建个观景台，再开发些竹筒饭、泉水豆腐之类的特色小吃，绝对能吸引游客。” 赵小天赶忙掏出笔记本记录，笔尖在纸面沙沙作响。
日头西斜时，一行人来到青山村的竹林。林晓微从农家抱出刚蒸熟的竹筒饭，清香混着竹叶的气息扑面而来。李庆年掰开竹筒，金黄的米粒还裹着腊肉丁，他尝了一口，连连点头：“这味道，比城里饭店的精致菜肴强多了！” 张建国倚着竹椅，笑眯眯地往众人碗里添菜，眼睛却不时瞥向李庆年。
夜幕降临时，酒席在王家村老祠堂摆开。八仙桌上，红烧山泉鱼、板栗炖土鸡、清炒野山笋堆得冒尖，张建国亲自启封的酒坛飘出醇厚香气。稳稳坐在主位，将斟满酒的粗瓷碗推到李庆年面前：“庆年，这酒年头够，您敞开了喝！”
酒过三巡，李庆年的脸色泛起红晕。他放下酒杯，突然叹了口气：“赵乡长，对不住啊，你们那份旅游规划，到常务那边卡住了。” 话音落下，祠堂里的喧闹声仿佛突然被掐断，唯有墙角的蟋蟀在自顾自地鸣叫。
赵小天握着酒杯的手指节发白，林晓微夹菜的手悬在半空。张建国却端起碗，仰头灌下一大口酒，喉结剧烈滚动。“李局长，您首说，卡在哪儿了？” 赵小天的声音还算平稳，可桌下的双腿己经微微发颤。
李庆年用筷子敲了敲碗沿，沉吟片刻：“你们也不能只往下看，也得往上看看啊。”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赵小天身上，“现在县里几个大项目都在争资金，有些领导啊......” 话没说完，他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张建国 “啪” 地放下酒碗，震得碟子上的花生米都跳了跳。老人抹了把嘴，浑浊的眼睛突然变得锐利：“李局长，当年我修水渠，上面批下来的水泥少了三分之一。我带着乡亲们扛着锄头去找县长，在政府门口晒了三天太阳，最后水泥还是补上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祠堂里的空气愈发凝重。
李庆年苦笑：“老书记，时代不同了。现在讲究程序、讲究规划......”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伸手抓起桌上的竹筒饭，狠狠咬了一口。
赵小天望着碗里泛起油花的鸡汤，突然觉得没了胃口。来县里这几个月，他见过常务副县长看报纸时的漫不经心，也尝过各部门推诿扯皮的无奈，可当希望就在眼前却又破灭时，胸腔里还是堵得慌。“那...... 李局长，还有别的办法吗？”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办法不是没有，” 李庆年擦了擦嘴，从公文包掏出份文件，“下个月市里有个乡村发展项目擂台赛，要是能在擂台赛上脱颖而出，首接进市领导的视野，到时候资金政策都会倾斜。”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灼灼，“不过竞争很激烈，邻县那几个乡镇都在摩拳擦掌。”
张建国突然起身，酒坛里的酒被碰得晃荡。老人扯开领口的扣子，露出古铜色的胸膛：“怕啥！当年修水渠，我们白天干活晚上开会，连轴转了三个月！小天，晓微，” 他的大手重重拍在两人肩上，“收拾东西，明天就去市里！”
月光从祠堂的雕花窗棂漏进来，洒在众人身上。赵小天望着张建国被酒气染红的脸，突然想起老人办公室墙上那张泛黄的水渠竣工合影。照片里，年轻的张建国站在最前面，身后是欢呼的乡亲，每个人眼里都闪着光。此刻，同样的光又在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燃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