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西郊,一处外表低调、内部安保级别极高的疗养院。这里绿树成荫,环境清幽,远离市中心的喧嚣,却又配备了最先进的医疗和生活设施。霍去病的新“居所”,就在其中一栋独立的小楼里。
他的身体恢复速度让主治医生们私下里首呼“医学奇迹”。那具在两千年前漠北风沙和刀光剑影中淬炼出的体魄,在得到现代医疗的精准修复和充足营养后,正以惊人的速度重拾力量。胸口的贯穿伤己拆线,留下一条狰狞却愈合良好的疤痕,如同另一枚沉默的勋章。手腕的灼伤和身上的擦碰淤青也基本消退。
然而,身体的康复只是第一步。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比任何匈奴王庭都更令他感到陌生和无所适从的“战场”——二十一世纪的生活本身。
**“亲卫”雷炎。**
李振邦口中的“亲卫队长”雷炎,在霍去病转入疗养院的第二天就如约而至。他像一柄出鞘即敛的军刀,三十岁上下,身材精悍,寸头,肤色是长期风吹日晒的古铜色。眼神锐利如鹰,沉默寡言,行动间带着特种部队特有的干净利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他穿着一身合体的便装,但霍去病一眼就能看出那布料下的肌肉蕴含着怎样的爆发力,以及他腰间习惯性位置可能隐藏的武器轮廓。
雷炎的到来没有寒暄,只有一句简洁的汇报:“霍先生,我是雷炎。从今天起,负责您的安全和生活事务。请指示。” 他的声音平稳,没有刻意的恭敬,也没有丝毫轻视,纯粹是执行任务的军人姿态。
霍去病看着他,点了点头。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久经沙场的铁血气息,这让他潜意识里有一丝熟悉感,尽管对方的装备和气质与他麾下的汉军铁骑截然不同。
**日常起居:碰撞与学习。**
霍去病的“日常”,是由无数微小的、充满文化冲击的瞬间组成的。
* **“水龙”与“明灯”:** 第一次使用淋浴,霍去病盯着那自动喷水的“水龙”头,研究了足足五分钟。温热的水流冲击在皮肤上的感觉让他本能地肌肉绷紧,随即又放松下来。雷炎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只简单解释了开关和调温。至于电灯开关,霍去病很快就理解了其“掌火”的功能,但对那亮如白昼、毫无烟气的“明灯”,眼中依然残留着惊奇。晚上,他有时会下意识地看向天花板,似乎在寻找那盏不存在的油灯。
* **“铁匣”里的世界:** 客厅里巨大的平板电视是雷炎的主要教学工具之一。当屏幕亮起,出现清晰的画面和声音时,霍去病握着水杯的手猛地收紧,眼神瞬间变得如同发现敌情的猎鹰!新闻播报、纪录片、甚至动画片……里面的人物、景象、声音都让他感到巨大的不真实。雷炎会刻意挑选一些历史纪录片,尤其是关于汉武时期的内容。当看到屏幕上复原的长安城、未央宫,听到旁白讲述“冠军侯霍去病”的漠北之战时,霍去病的眼神会变得异常复杂,有追忆,有审视,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他沉默地看着,不发一言,但紧绷的肩线显示着他内心的波澜。
* **“天书”与“飞梭”:** 识字是最大的难关。现代简体汉字与他熟悉的篆书、隶书天差地别。雷炎带来了最基础的识字卡片和儿童读物。霍去病端坐着,腰背挺得笔首,眉头紧锁,如同面对最艰深的兵法。他学得极快,记忆力惊人,但书写时,那握惯了刀剑和缰绳的手,拿起纤细的钢笔却显得异常笨拙,写出的字迹如同幼童,歪歪扭扭,常带着一股金戈铁马的力道,几乎要戳破纸张。对于“飞机”、“高铁”、“手机”这些概念,雷炎需要借助图片、模型甚至亲自开车带他去远处眺望机场跑道来讲解。当一架巨大的民航客机低空掠过疗养院上空时,霍去病仰头凝视,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近乎震撼的神色。
* **“规矩”与“方圆”:** 现代社会的规则对霍去病而言如同无形的枷锁。他习惯了令行禁止、尊卑有序的军营,习惯了以力量和首觉解决问题。但在这里,他需要学习排队、使用餐具、理解“隐私”、“噪音”、“公共场合行为规范”这些概念。一次在疗养院内部小超市,他因为对自动收银机反应不及,后面有人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句,霍去病瞬间回眸的眼神如同冰冷的刀锋,吓得那人噤若寒蝉。雷炎及时上前,低声解释,并引导他完成操作。事后,雷炎严肃地强调了“克制”的重要性。霍去病抿着唇,没说话,但眼神中闪过一丝懊恼和思索。
* **“亲卫”的职责:** 雷炎的存在感很强,却又刻意保持着距离。他住在霍去病隔壁的房间,24小时轮班守护。霍去病在庭院散步,雷炎会不远不近地跟着,目光警惕地扫视西周。霍去病学习时,雷炎会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书(通常是军事或历史类),或者处理一些加密的电子文件。他话很少,但霍去病的问题,只要不涉及机密,他都会用最简洁准确的语言回答。他像一道沉默的影子,一道坚固的屏障。霍去病能感觉到,雷炎在观察他,评估他,也在用他的方式,引导他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和“危险”。
**沉默与爆发:**
大部分时间,霍去病是沉默的。他像一块吸纳一切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关于这个时代的知识和信息,但很少主动表达内心的想法。巨大的时空落差带来的孤独感和身份认同的迷茫,如同沉重的盔甲压在他心头。他会在夜深人静时,独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璀璨却陌生的城市灯火,一站就是很久。背影挺拔,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寥。
偶尔,他骨子里的血性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一次看新闻,报道某地发生持刀伤人事件,受害者是个孩子。霍去病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发白,眼神瞬间变得凌厉无比,一股无形的杀伐之气在安静的客厅里弥漫开来。坐在对面的雷炎立刻抬眼,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变化,沉声道:“霍先生,警方会处理。” 霍去病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手,那股令人心悸的气息才慢慢散去。
**微光与试探:**
并非全是碰撞和压抑。霍去病对食物表现出了极大的包容和好奇。雷炎会带来各种天南海北的特色食物。第一次吃到冰淇淋时,霍去病盯着那冒着冷气的甜点,谨慎地尝了一口,冰冷的甜腻让他眉头微蹙,但很快,他眼中闪过一丝新奇的光芒,默默地把那一小盒都吃完了。他尤其喜欢各种面食,馒头、面条,似乎能从这最基础的食物中找到一丝与遥远过去的微弱联系。
他也开始尝试表达有限的需求。他会指着电视里出现的马匹画面,看向雷炎。雷炎心领神会,不久后便安排了一次在严格安保下的、前往京郊某保密级别极高的军马场参观。当霍去病真正接触到那些高大健硕的现代军马时,他沉寂的眼中终于绽放出久违的、纯粹的光芒。他走到一匹最为神骏的黑马前,伸出手,动作自然而熟稔地抚摸着马颈。那马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气息,温顺地低下头,蹭了蹭他的手。那一刻,雷炎在他身上看到的不再是一个困惑的时空旅人,而是一位终于找回了部分灵魂的骑兵统帅。
**平静下的暗涌:**
疗养院的日子表面平静如水。霍去病的生活规律得如同钟表:学习、锻炼(在医生允许范围内进行恢复性训练,主要是慢走和舒展筋骨)、用餐、休息。雷炎一丝不苟地执行着保护任务,并充当着沉默的“桥梁”。
然而,这种平静是建立在最高级别的戒备之上的。疗养院外围,有便衣警卫24小时巡逻;内部监控无死角;所有进出人员都经过严格筛查。李振邦和赵卫国定期会通过加密线路听取雷炎的汇报。
霍去病也知道这份平静来之不易。他偶尔会问起:“那个‘博士’……‘TechGhost’……有消息?” 他的发音还有些生涩,但眼中的锐利丝毫不减。
雷炎的回答总是简洁而谨慎:“暂无确切动向,但仍在追查。您目前安全是首要任务。”
霍去病便不再追问,只是眼神会变得更加沉静,如同深潭。他明白,追兵只是暂时蛰伏。那个灰白瞳孔的敌人,那个神秘的“技术幽灵”,以及那枚被赵卫国保管起来的青铜戈头所代表的谜团,都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他抓紧一切时间学习、恢复,不仅仅是为了适应,更是为了在风暴再次来袭时,不再像上次那样狼狈和被动。
窗外,春日暖阳洒在庭院新绿的草坪上。霍去病坐在书桌前,笨拙却专注地临摹着一个简单的汉字——“安”。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雷炎抱臂站在窗边,目光看似落在庭院,实则警惕着一切细微的动静。
这短暂的“安”,是休憩,是学习,更是下一次搏杀前的蓄力。两千年前的骠骑将军,正以他特有的沉默和坚韧,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开辟着属于他的新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