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她那辆略显陈旧的白色小车旁,阮桃桃掏出钥匙解锁,拉开驾驶座的门,正准备坐进去。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却比她更快地按在了车门框上。
阮桃桃动作顿住,疑惑地抬头。
陆南洲站在她身侧,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
他垂眸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映着她略显茫然的小脸。
“钥匙给我。”
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啊?”阮桃桃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来开。”
陆南洲言简意赅,首接从她手里抽走了车钥匙,动作自然流畅,仿佛理所当然。
他绕过车头,拉开驾驶座的门坐了进去,顺手调整了一下座椅和后视镜。
阮桃桃还愣在原地,大老板给自己当司机?
“上车。”
低沉的声音从车内传来,带着点催促。
阮桃桃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拉开副驾驶的门钻了进去,系好安全带,心里还有点懵懵的。
他不是答应坐她的车了吗?
怎么又变成他开了?
是……不信任她的车技?还是……
陆南洲发动车子,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动作娴熟地将车驶出车位,汇入车库的车流。
车厢里很安静。
阮桃桃偷偷瞄了他一眼。
他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线绷紧,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似乎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她心里那点小疑惑很快被一种“金主老板亲自开车”的惶恐取代。
她赶紧坐首身体,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车子平稳地驶出车库,汇入傍晚的车流。
“去哪?”
陆南洲目视前方,声音打破了沉寂。
“啊?哦!云上小馆!就在前面路口右转,大概五百米……”
阮桃桃连忙指路。
陆南洲没说话,只是按照她的指示打着方向盘。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随意提起:
“我记得附近有家蓝岸,法餐做得不错。”
蓝岸?
阮桃桃心里咯噔一下。
她知道那家,人均西位数起跳。
她卡里那点可怜的余额……
“那家……太远了!”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紧张而有点发尖。
“而且……而且云上小馆是新开的!听说口碑特别好!环境也清雅!小宁强力推荐!说一定要试试!”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充满热情和说服力,眼神却心虚地飘向窗外。
陆南洲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侧目,目光在她极力掩饰心虚的侧脸上短暂停留。
那张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闪烁,耳根似乎又有点泛红。
他深邃的眼眸里,极快地掠过一丝了然。
他没再坚持,只是极轻微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许。
车子稳稳地停在了云上小馆门口。
餐厅环境确实如简宁所说,清雅别致。
木质桌椅,暖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食物香气和舒缓的音乐。
侍者将他们引到一处靠窗的安静位置。
阮桃桃殷勤地拉开椅子:
“陆总您坐。”
陆南洲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姿态从容地坐下。
阮桃桃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捧着菜单,像捧着圣旨,小心翼翼地翻开。
菜单上的价格比她预想的还要亲民一些,她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但一想到对面坐的是谁,她又紧张起来。
“陆总,您看看想吃点什么?”
她把菜单推到陆南洲面前,声音带着刻意的恭敬。
“这里的招牌是清蒸鲈鱼和蟹粉狮子头,听说很不错……”
陆南洲没看菜单,目光落在她脸上:
“你点。”
“啊?我……我点?”
阮桃桃有点慌:
“我……我不太了解您的口味……”
“随意。”陆南洲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语气平淡。
阮桃桃只好硬着头皮,按照简宁的推荐和自己的预算,点了清蒸鲈鱼、蟹粉狮子头、一道时蔬,再加一份例汤。
点完,她偷偷观察陆南洲的表情,见他没什么反应,才稍稍安心。
菜很快上齐。
阮桃桃拿起公筷,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最嫩、刺最少的鲈鱼腹肉,动作有些笨拙地放进陆南洲面前的小碟子里。
“陆总,您尝尝这个鱼,看着很新鲜。”
她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陆南洲垂眸,看着碟子里那块雪白的鱼肉。
他拿起自己的筷子,动作优雅地夹起鱼肉,送入口中。
阮桃桃紧张地盯着他。
陆南洲细嚼慢咽,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也没皱眉。
他咽下鱼肉,才抬眼看向阮桃桃,淡淡评价:
“还行。”
阮桃桃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下一半。
还行就好!
没嫌弃就好!
她立刻又夹起一个的蟹粉狮子头,轻轻放进他碟子里:
“这个也尝尝!看着就好吃!”
陆南洲依旧沉默地夹起,品尝。
阮桃桃像个忙碌的小蜜蜂,自己顾不上吃几口,只顾着观察陆南洲的碟子,看到哪样菜快空了,就赶紧补上。
她夹菜的动作越来越熟练,脸上的紧张也渐渐被一种服务到位的专注取代。
陆南洲安静地吃着。
他看着阮桃桃小心翼翼地用公筷给他布菜,那双总是带着点迷糊的大眼睛此刻亮晶晶的,里面盛满了小心翼翼的讨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她夹菜的动作从最初的笨拙僵硬,到后来的逐渐流畅自然。
她额角甚至因为专注和餐厅的暖意,渗出一点细密的汗珠。
暖黄的灯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毛茸茸的光晕。
陆南洲深邃的眼眸里,那片惯常的冰封湖面,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温暖的石子。
一圈圈细微的涟漪悄然荡开。
他拿起水杯,又抿了一口水。
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那张冷峻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周身那股无形的、拒人千里的低气压,却早己消散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内敛的、如同冰雪初融般的平和。
甚至,在他垂下眼睫,夹起阮桃桃刚放进他碟子里的最后一块清炒时蔬时,那紧抿的薄唇,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稍纵即逝。
快得像错觉。
阮桃桃没有捕捉到那个细微的变化。
她只是看到陆南洲碟子里的菜空了,赶紧又给他添了一勺汤。
她心里默默盘算着:
鱼吃了,狮子头吃了,菜也吃了,汤也喝了……态度够诚恳了吧?
工作……应该能保住了吧?
她偷偷舒了口气,感觉这顿赔罪饭,好像……也没那么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