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桃桃刚把汤勺放下,拿起自己的筷子准备扒两口饭。
“阮桃桃。”
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阮桃桃动作一顿,悬在半空的筷子停在碗沿上方,心脏也跟着一紧。
她立刻抬眼,看向对面的陆南洲,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询问:
“陆总?”
陆南洲放下汤匙,没有喝那勺汤。
他抬眸,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绷紧的脸上,仿佛在仔细描摹她因紧张而微蹙的眉头。
那眼神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专注,看得阮桃桃指尖都有些发麻。
静默只持续了短短两三秒,但在阮桃桃感觉却无比漫长。
终于,陆南洲薄唇轻启,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若闲聊般的玩味:
“上午在车里”
他稍作停顿,像是故意放缓了语速,每一个字都清晰落地:
“你不是喊我陆南洲?”
他微微偏了下头,目光牢牢锁住她的眼睛,语气里听不出责备。
反而像在陈述一件极其寻常却值得注意的事实:
“怎么现在,又成了陆总?”
阮桃桃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像有一盆滚烫的热水从头顶浇下,瞬间将她整个人都蒸透了。
她上午……居然当着面喊了他的全名?!
“陆南洲!你是不是喜欢简宁?!”
“陆南洲!你以为你是谁?!”
那些在情绪爆炸边缘冲口而出的、大逆不道的句子,此刻如同最锐利的回旋镖,狠狠扎回她自己的心口。
她甚至能回忆起自己当时那种不管不顾的愤怒和绝望。
现在回想起来,每一句都像是在悬崖边上跳舞。
他为什么现在要提这个?
是在秋后算账吗?
巨大的羞耻感让她脸颊滚烫,血色迅速从耳根蔓延至整个脖颈,连抓着筷子的指尖都微微颤抖起来。
她猛地低下头,视线死死盯住碟子里那几粒白米饭,感觉后脑勺那块刚好的伤疤又开始隐隐作痛,仿佛在提醒她此刻自掘坟墓的窘境。
“我……我……”
她张了张嘴,喉咙发干,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心虚。
“上午是我失态了……对不起陆总……我……我那时候太激动了……胡言乱语……”
她语无伦次,试图用一堆模糊的道歉蒙混过关。
看着她这副恨不得钻进桌子底下的模样,从脖子红到耳朵根,连小巧的鼻尖都泛着羞赧的粉色。
那双攥紧筷子、指尖用力到发白的手,还有那带着明显哭腔的慌乱解释。
陆南洲眼底深处那片冰封的湖面,像投入了一颗炙热的石子。
一圈圈细微的涟漪无声地荡开,漾起一丝极难察觉的温度。
她这副急于认错、笨拙解释、又羞又怕的样子,远比精心设计的讨好更让他……愉悦。
他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没有再继续追问,也没有接受她那语焉不详的道歉。
他只是极其自然地拿起刚才她添的那碗汤,勺子轻轻搅动了一下,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唇边那抹一闪而逝、如同冰棱折射阳光般极淡的弧度。
他舀起一勺汤,送到唇边吹了吹,动作从容优雅。
然后用一种比刚才更平淡、仿佛只是随口提醒天气的语气,低声道:
“行了。”
他喝了一口汤,目光重新落在她几乎要埋进碗里的脑袋上。
“吃饭吧。”
三个字,平淡无波。
却像是一道特赦令,瞬间卸去了压在阮桃桃身上的千钧重担。
阮桃桃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溺水的人终于获救。
她赶紧拿起筷子,用力扒拉了两口饭塞进嘴里,掩饰自己几乎失控的羞窘和心跳。
咸淡不知,食不知味。
但那种铺天盖地的压迫感,总算是暂时消失了。
她偷偷抬起眼皮,飞快地瞄了一眼对面。
陆南洲正专注地喝着汤,眉眼低垂,侧脸在暖黄的灯光下少了几分冷硬,多了几分沉静。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质问,从未发生过。
只有阮桃桃自己知道,心脏还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疯狂地撞击着。
这个男人……
太可怕了!
她再也不敢在他面前……有任何造次了!
阮桃桃用筷子数着碗里的米粒,感觉时间在沉默中慢得发涩。
脸颊上的热度倒是退下去不少,但空气里凝固的尴尬感和对面男人带来的无形压力,丝毫没有缓解的迹象。
就这么干坐着太煎熬了,像被判了无期徒刑。
不行!得找点话题!
可除了工作,还能聊什么?
聊天气?
太刻意。
聊八卦?
找死。
聊撞车修车费?
嫌命长?
唯一安全又能转移注意力的,似乎只有工作了……
而且!
最重要的!
保住工作!这才是她今天这顿饭的终极目标!
之前又失控又质问还差点惹毛了他,现在不趁机表现一下自己端正的工作态度和能力,还等什么?
想到这里,阮桃桃深吸一口气,像给自己打足了气,也像是找到了安全庇护所。
她努力压下心头的紧张,放下了折磨米粒的筷子,清了清嗓子,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
“陆总”
陆南洲抬眼看她,目光平静无波,像在等待她的下文。
“嗯就是,”
她眼神闪烁了一下,不敢首视他的眼睛,把话题往自认为最安全也最有价值的领域引导。
“就是那天天开会”
阮桃桃小心翼翼地组织语言:
“我汇报的那份关于新季度新媒体板块本地化推广的初步方案您觉得……”
她后面的话没说出口,眼神里带着期待又忐忑的询问。
那可是她熬了几个晚上,结合之前那份被毙掉的草案和林薇的建议,精心改出来的核心思路。
陆南洲也放下了筷子,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动作从容优雅,不疾不徐。
阮桃桃的心悬得更高了。
终于,他放下餐巾,看向她。
“上次你在会议室单独汇报的思路,”
他开口,声音低沉清晰,听不出情绪:
“虽然细节粗糙,框架有硬伤,但核心切入点选得不错。”
阮桃桃眼睛瞬间亮了亮!
被肯定了!哪怕只是切入点选得不错,也足以让她这几天悬着的心稍稍安稳。
陆南洲的下一句话,让她的心跳骤然加快。
“这个季度,这块你自己主导着做吧。”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交代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工作。
“人员你自己协调,预算找财务部按流程提,关键节点跟林薇同步,最终方案。”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因惊喜而微张的唇上,补充道:
“交给我。”
“我自己主导?”
阮桃桃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一个实习生新人,让她独立负责一个项目版块的核心内容?!
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冲击着她。
这不就是她梦寐以求能真正施展拳脚的机会吗?
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