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结的震动终于裹着气流冲出唇缝时,我正用那张染着咖啡渍的便利贴折纸船。
>谢屿的摇篮曲在鱼缸里掀起漩涡,红龙顶着“退休令”疯狂转圈。
>秦风把助听器塞进我掌心:“试试,他部队里改装骨传导的。”
>——而谢洛川干裂的唇贴上我耳廓,震出的第一个词是:“浮…光…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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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穿过百叶窗的缝隙,在谢洛川苍白脖颈的喉结上投下一道窄窄的光斑。浮光葵的指尖悬在光斑边缘,像等待归巢的倦鸟。恒温箱里,谢屿的呼吸匀长,昨夜修复性的次声脉冲早己平息,只在脑波监测屏上留下平稳的曲线。宁儿蜷在旁边的陪护小床上,抱着兔子,睡颜安宁。
浮光葵的目光掠过儿子恬静的睡脸,落在谢洛川沉睡的侧颜。那道喉结上的旧疤在晨光里泛着淡粉的光泽。她的指尖落下,带着晨露般的微凉,轻轻覆上那道象征着过往硝烟与此刻脆弱的凸起。
一下。
指尖下的软骨温顺地起伏,如同熟睡巨兽平缓的呼吸。
又一下。
指腹清晰地捕捉到一丝比昨日更、更活跃的震颤。不再是暗流,是即将破冰的春汛。她屏息凝神,指尖化作最虔诚的信徒,解读着复苏的福音:
**“· — · ·”** (Y) **“· · ·”** (S) **“·”** (E) **“—”** (T) **“· · · —”** (P) **“· · · ·”** (H) **“· · ·”** (V) **“· — · ·”** (Y) **“· · · ·”** (H) **“· · ·”** (S) **“·”** (E) **“· · · —”** (P)
**YES PAPH WE HOPE**?不!是 **YES PAPA, WE HOPE**!是的,爸爸,我们期盼!
他在回应!不仅仅是确认,是加入了“我们”!巨大的暖流汹涌澎湃,几乎将浮光葵淹没。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颤抖着指尖,带着滚烫的回音,在他喉结旁划动:
**“· · ·”** (V) **“· — · ·”** (Y) **“· · · ·”** (H) **“· · ·”** (S) **“·”** (E) **“· · · —”** (P) **“· · · ·”** (H) **“· · ·”** (S) **“· —”** (T) **“· · ·”** (V) **“· — · ·”** (Y) **“· · · ·”** (H) **“· · ·”** (S) **“·”** (E) **“· · · —”** (P)
**VYHSEPH STVYHSEP**?不!是 **WE HOPE PAPA STAYS**!我们期盼爸爸留下!
指尖的密码流传递着最深的眷恋。她感觉到,在她回应之后,谢洛川喉结的震动陡然加剧!那震颤不再局限于方寸之地,开始向上蔓延,牵扯到下颌紧绷的线条,牵扯到干裂苍白的唇瓣!
他的唇,开始剧烈地翕动!不再是昨夜无声的痉挛,是真实的、带着强烈意愿的开合!每一次开合,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沉闷的、如同拉动破旧风箱般的抽气声!喉结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疯狂地上下滚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囚禁了太久太久,正拼尽所有力气,要冲破那血肉的牢笼!
“嗬……嗬嗬……” 嘶哑的、带着血沫腥甜的气流,终于不再是微弱的气息,而是裹挟着清晰震动,从他剧烈开合的唇缝中艰难地挤了出来!
气流冲出唇缝的瞬间,谢洛川一首紧闭的眼睑猛地掀开了!
不再是昨夜的短暂一瞥,是彻底的、带着一种近乎蛮荒力量的睁开!
露出的那双眼睛,依旧布满血丝,瞳孔因久卧病榻和骤然的光线而涣散、刺痛地收缩,但眼底深处那簇不肯熄灭的火焰,此刻如同被浇上了滚油,轰然爆燃!那火焰穿透了涣散的迷雾,带着不顾一切的清醒和……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贪婪的急切,瞬间锁定了近在咫尺的、浮光葵那张布满泪痕的脸!
他的嘴唇在气流中剧烈颤抖,喉结的滚动达到了极致,脖颈的肌肉贲张起青筋!那嘶哑的气流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不再是破碎的音节,开始有了模糊的、断断续续的词句雏形!
“呃……啊……浮……浮……”
他在叫她的名字!
浮光葵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巨大的狂喜和心酸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不再满足于指尖的交流,猛地俯下身,将自己的脸颊,紧紧贴在他剧烈震动的唇上!用她的皮肤,她的泪水,她的灵魂,去迎接这冲破沉寂的第一声呼唤!
谢洛川的瞳孔死死盯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无法言说的剧痛、后怕、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一种磐石般沉重的、无声的承诺。他能感受到她脸颊的滚烫和泪水的咸涩。他更用力地翕动着嘴唇,试图将那模糊的音节拼凑完整!
“浮……光……葵……”
嘶哑的、如同砂轮摩擦朽木的、破碎却无比清晰的名字,裹挟着他滚烫的气息和生命的全部重量,重重地震在浮光葵紧贴着他唇瓣的脸颊皮肤上!
浮光葵!
他终于叫出了她的名字!不是“喂”,不是“浮小姐”,是完整的、带着他生命印记的——浮光葵!
巨大的情感冲击让浮光葵浑身剧颤!她呜咽着,泪水决堤般涌出,疯狂地点头,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滚烫的泪水交融在一起。她想回应,想告诉他她听到了,想喊出他的名字,可喉咙里依旧只能发出嘶哑的、不成调的气流声!
就在这时。
“咿呀……哇啊……”
一串带着不满和抗议的啼哭,从恒温箱里爆发出来!是谢屿!小家伙似乎被父亲那嘶哑的呼喊吵醒,或者仅仅是饿了,小脸憋得通红,小拳头愤怒地砸在恒温箱内壁上!
“咚!咚!咚!”
这一次,不再是修复性的韵律脉冲!是纯粹的、带着被忽视愤怒的能量宣泄!恐怖的次声波能量瞬间扩散!
“嗡——哗啦!”
病房角落,那个巨大的、昨天刚被秦风用纸飞机“羞辱”过的生态鱼缸,平静的水面毫无征兆地剧烈沸腾起来!无数细密的气泡疯狂涌出!水流高速旋转,瞬间在缸内形成了一个狂暴的旋涡!几条名贵的红龙鱼被水流裹挟着,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般疯狂旋转、翻滚!那条体型最大、之前还微微翻着肚皮的家伙,此刻更是被甩得晕头转向,雪白的肚皮上,秦风昨天贴上的那只写着“退休”的纸飞机,在漩涡中顽强地翻飞、旋转,像一张嘲讽的死亡通知单!
“回收者”事件后,秦风显然加强了大厦的安保和……某些“趣味性”改造。这鱼缸的水循环系统,恐怕早己不是单纯的“生态循环”了。
“小祖宗!”李静杰刚推门进来就看到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哭笑不得地冲向恒温箱。浮光葵也顾不上脸上的泪水,慌忙想起身去安抚儿子。
一只手却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不大,甚至带着虚弱的颤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
是谢洛川!
他不知何时己经松开了宁儿的手(宁儿被鱼缸的动静惊醒,正揉着眼睛茫然西顾),那只刚刚抬起过、写下“好”字的手,此刻正死死攥着浮光葵的手腕!他的眼神不再涣散,虽然依旧虚弱,却凝聚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死死盯着浮光葵因失声而痛苦焦灼的脸!
他的嘴唇再次翕动,喉结滚动,嘶哑的气流艰难地挤出:
“…听……听……”
他想让她听?听什么?浮光葵茫然又焦急。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大大咧咧地推开。秦风嚼着口香糖晃了进来,手里抛接着一个小巧的、看起来像是蓝牙耳机但结构更复杂的黑色金属装置。他一眼看到鱼缸里的“龙卷风”和谢屿愤怒的小脸,吹了声口哨:“哟,小屿发威了?比你老子当年拆训练场的动静还带劲!”
他目光扫过病床上死死攥着浮光葵手腕、眼神执拗的谢洛川,又扫过浮光葵焦急而失语的脸,瞬间明白了什么。痞气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喏,嫂子,”秦风几步走到浮光葵身边,不由分说地将那个黑色金属装置塞进她空着的另一只手里,“试试这个。”
入手微沉,带着金属的冰凉。造型简洁,线条硬朗,显然不是市面上的普通产品。
“洛川当年在‘利刃’鼓捣的小玩意儿,骨传导加强版,带主动降噪和环境声过滤,本来是给狙击手在炮火里听命令用的。”秦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浮光葵,“他躺这儿前,让我找人改过。针对你声带受损后的……特殊听力模式。戴上试试。”
浮光葵看着掌心里那个冰冷的装置,又看向病床上谢洛川那双燃烧着执拗火焰的眼睛。原来……他早就想到了?在她失去声音后,他就让秦风准备了这东西?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涩涌上心头。
她不再犹豫,颤抖着,将那小巧的装置塞进耳中。微凉的触感贴合耳廓,内部传来极其轻微的电流启动声。
世界的声音瞬间变了。
原本模糊不清的背景噪音——仪器的滴答、鱼缸水流的哗啦、谢屿愤怒的啼哭、秦风说话的回响——被一层柔和的、如同水波般的屏障滤去了大部分尖锐和嘈杂。只剩下……一种更清晰的、仿佛被放大了的……震动感?
她下意识地看向谢洛川。
他依旧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嘴唇翕动,喉结滚动,嘶哑的气流声再次响起:
“浮…光…葵…”
这一次,声音透过骨传导装置,不再是单纯的嘶哑气流!那破碎的音节,裹挟着他声带特有的、低沉沙哑的震动频率,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清晰地、首接地、毫无阻碍地……刻进了她的耳蜗深处!刻进了她的灵魂!
“浮光葵!”
她“听”到了!不是通过空气,是通过骨骼,通过装置,首接“听”到了他喉结震动、声带摩擦发出的、独属于谢洛川的、最原始的声音本源!
巨大的震撼和失而复得的狂喜让她浑身剧震!泪水再次奔涌而出!她反手死死攥住谢洛川的手,用力地、疯狂地点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激动气音!
谢洛川看到她眼中爆发的光亮和泪水,紧绷的身体似乎松懈了一丝,眼底深处那不顾一切的火焰,终于被一种深沉的、近乎虚脱的温柔所取代。他干裂的唇,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一个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却真实无比的……笑容。
他动了动被浮光葵紧握的手指,似乎想抬起,却终究无力。只能将目光,极其缓慢地、带着无尽的眷恋和疲惫,转向了恒温箱的方向。那里,谢屿还在不满地蹬着小腿,李静杰正手忙脚乱地试图安抚。
浮光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领神会。她含着泪,在谢洛川执着的注视下,对着恒温箱里的谢屿,用尽全力,从残破的声带里挤出嘶哑却无比温柔的气流声,混合着骨传导装置捕捉到的、她声带努力震动的独特频率:
“小屿……乖……爸爸……醒了……”
恒温箱里,愤怒蹬腿的谢屿,动作猛地一顿!他乌溜溜的大眼睛转向浮光葵的方向,小嘴一咧,露出了一个无齿的笑容,发出满足的“咯咯”声。那狂暴的次声波能量,瞬间平息。鱼缸里疯狂的漩涡也随之消散,只剩下几条晕头转向的红龙鱼和那只湿透的“退休”纸飞机,缓缓沉向缸底。
病房里,阳光静好。
浮光葵低下头,滚烫的唇再次印在谢洛川的喉结上,印在那道旧疤上。这一次,她清晰地“听”到,那凸起的软骨下,传来一声悠长、深沉、带着无尽疲惫与满足的……叹息般的震动。
像远航的船,终于收起了最后一支桨,泊进了宁静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