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铮嗡！”
顾清弦扬起琴弓，搭在琴弦上的瞬间，弓弦摩擦爆发出一个低沉的长音！那声音带着金属的震颤，完全不同于西洋小提琴常见的华丽圆润。
这声突兀、嘶哑、甚至带着几分“破音”的琴鸣，回荡在奢靡浮华的宴会厅里！瞬间撕碎了留声机残留的靡靡之音，抽断了所有虚伪的谈笑风生！
满堂宾客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交头接耳的声音戛然而止！无数道目光，带着惊愕、茫然、甚至是被冒犯的愠怒，齐刷刷地盯在舞台中间那两道素净得刺眼的身影上！
全场一片寂静，连空气都仿佛被这声“不合时宜”的琴音冻结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
林初白动了！
她向前踏出一步！青布鞋底踏在柚木舞台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这声响不大，却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她没有看台下任何一张脸，目光似乎穿透了金碧辉煌的屋顶，投向了遥远的夜空。苍白的面容上没有谄媚，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沉甸甸的悲怆！她微微昂起头，脖颈绷出脆弱的弧度，被麻绳勒伤的手腕在宽大的袖口下若隐若现。
然后，她张开了嘴。
没有婉转的起腔，没有华丽的修饰。
一声嘶哑、干涩、带着血气、从胸腔最深处挤压而出的呐喊，骤然炸响在死寂的大厅：
“北望山河碎！！”
声音嘶哑破裂，却带着一种撕裂灵魂般的穿透力！那是最原始的悲鸣，是对破碎家国最首白的控诉！
“轰！”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玩意儿？”
“鬼哭狼嚎的！晦气！”
“今天是白夫人寿辰！唱什么山河碎？”
“滚下去！快滚下去！”
怒骂声、呵斥声、拍桌子声此起彼伏！几个喝得面红耳赤的军官甚至拔出了腰间的短枪，狠狠拍在桌面上！奢靡的宴会瞬间变成了火药桶！
主位上的白凤仙，脸上的优雅面具彻底碎裂！精心描绘的柳眉倒竖，眼中燃烧着怒火和一丝被当众打脸的羞恼！她猛地将手中的高脚杯往桌上一顿！殷红的酒液泼洒在桌布上。
“来人！给我把这两个不知死活的疯子拖下去！”
几个早就候在舞台两侧满脸横肉的保镖，动作迅捷狠辣，显然受过训练！
台下一片混乱！有人惊慌躲避，有人兴奋叫好，有人冷眼旁观。班主林庆云坐在角落的阴影里，脸色灰败如土，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绝望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
就在保镖的手即将碰到林初白和顾清弦衣角的瞬间！
“嗡锵！！！”
顾清弦手中的琴弓猛地一挫！琴弦发出一声刺耳欲聋的的爆鸣！
与此同时！
舞台后方那厚重的猩红天鹅绒幕布，猛地被人从里面扯开一道缝隙！
“咚！咚！咚！咚！”
沉重、狂野、带着原始力量的鼓点，瞬间压过了全场的喧嚣！
紧接着！
“吼——！！”
一声粗犷、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怒吼，从幕布缝隙后传出！
阿福！是阿福！他赤(??ω??)裸着肌肉虬结的上身，仅着一条黑色灯笼裤，双手各持一根裹着红布的巨大鼓槌，双目通红，每一次挥臂砸落，都带起一声巨响！他身后，几个同样光着膀子、神情激愤的武戏学徒，奋力擂动着大小不一的战鼓！
咚！咚！咚！咚！
那几个扑上来的保镖被这突如其来的音浪震得动作一滞！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就在这震耳欲聋的狂暴音浪中！
顾清弦的小提琴音陡然一变！
不再是嘶哑的低鸣，也不再是刺耳的爆响！
弓弦急速拉动！瞬间拔高！变得急促、激昂、充满了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音符跳跃碰撞，模拟着战马的嘶鸣、刀剑的碰撞、号角的呜咽！西洋乐器的技巧被他发挥到极致，却完美地融入了这原始狂野的东方鼓点之中！
林初白的声音，就在这金鼓齐鸣的背景中，再次响起！
这一次，不再是一个人的舞台。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是出膛的炮弹，带着灼热的气流和金属的铿锵，弥漫在混乱的宴会厅：
“铁蹄踏破关山月！”
“血染黄沙骨未寒！”
“谁家朱门酒肉臭？”
“谁闻野哭遍人间？”
她的唱词，不再是文绉绉的戏文！是控诉！是呐喊！是蘸着血泪写就的白话诗！首白、锋利、字字见血！配合着那撕裂般的气声唱法—借鉴后世摇滚的嘶吼技巧，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真实感和穿透力！
鼓声！琴声！嘶吼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席卷一切的音浪狂潮！不再是戏曲！是战歌！是来自地狱的咆哮！是千千万万被践踏灵魂的怒吼！
整个凤栖楼都被这从未有过的声音风暴席卷了！
台下的怒骂声、呵斥声被这狂暴的音浪彻底淹没！拍桌子的手僵在半空！举起的枪口微微颤抖！那些醉生梦死的脸孔上，惊愕变成了茫然，茫然变成了震动，震动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林初白在舞台上疾走！青布衣衫在狂暴的音浪中猎猎作响！她不再是那个被囚柴房的柔弱女子，而像一柄出鞘的、染血的青锋！她的手指向台下那些锦衣玉食的权贵，指向那些醉眼迷离的富商，指向主位上脸色铁青的白凤仙！眼神凌厉，声音如同审判：
“看！这满座衣冠楚楚！”
“听！这笙歌醉太平！”
“可知那白山黑水烽烟起？”
“可知那三千万同胞泣血声？”
“轰！！！”
东北沦陷！三千万同胞！这不再是遥远的新闻，而是被这狂暴的戏腔，血淋淋地撕开，赤(╥_╥)裸裸地呈现在这歌舞升平的宴会厅里！
一股无形的、巨大的悲怆和愤怒，瞬间席卷了整个大厅！许多人的脸色变了！那些麻木的眼神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松动！
“好！！”
“唱得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