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之内。
林宗面如死灰。
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怀民啊,你觉得现在可如何是好?”
林宗颓然起身,找到亦未就寝的钱师爷。
突然,一名随从慌慌张张地跑进驿馆,手中捧着一叠文书,见到林宗,像是吓了一跳,手中的文书“哗啦”一声散落在地。
“小…小的参见林大人!”那随从连忙跪下收拾,口中连连告罪。
钱师爷厉声呵斥:“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那名随从赶忙捡起文书,递了上去:
“这,这些是刚刚门口捡到的,刚刚门口一阵混乱,小的好像看到鬼手大人,他们搞出了动静,这些散落在地,被小的偷偷藏了些起来刚忙拿来给大人!”
那随从磕磕巴巴,语不成句。
两人听了半天才勉强明白其中逻辑。
林宗狐疑地拿过那几页纸。
第一页,是赵员外那血迹斑斑的供词,详述了如何受林宗指使,联络城中士绅,意图配合刺杀,煽动内乱。
第二页,是几名被俘影卫的画押招供状,虽然关键的影卫组织信息被隐去,但他们受林宗密令,行刺萧辰的罪行写得清清楚楚。
更有查抄赵府的“罪证”清单副本,私藏的兵器,囤积的粮草,与京城往来的密信……
“噗——”林宗只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萧辰……萧辰他什么都知道了!
他不仅知道了刺杀,还知道了自己联络内应,试图策反的全部计划!
完了,全完了!
任务失败,反被对方抓住了所有把柄!
他仿佛己经看到陛下震怒的龙颜,看到王丞相和刘尚书那轻蔑的眼神。
他林宗,一生清名,竟要毁于此地!
“拿笔墨来!”林宗声音嘶哑,眼中布满了血丝。
钱师爷不敢怠慢,连忙取来纸笔。
林宗颤抖着手,写下数行字,却又猛地将其撕碎。
再写,再撕。
最终,他扔下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事己至此,唯有一死,方能保全名节,也免受那萧辰匹夫的羞辱!
他猛地起身,一脚踢开身旁的圆凳,抓起房梁上悬挂的装饰性绶带,便要往脖子上套去。
“大人!不可!”钱师爷和另一名幕僚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死死抱住他。
就在此时,房门被猛地撞开,几名萧辰的亲兵冲了进来,为首一人眼疾手快,一把夺下林宗手中的绶带。
“林大人,我家将军有令,您乃朝廷钦差,万金之躯,若在临渊城有何闪失,我家将军担当不起。还请大人保重!”
那亲兵语气冰冷,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
“啊!”
林宗大喝一声,如同疯了一般,在驿馆内摔砸着所有能触及的物品。
“萧辰!你这乱臣贼子!卑鄙小人!不得好死!”
瓷器碎裂声,桌椅翻倒声,伴随着林宗声嘶力竭的咒骂,在小小的驿馆内回荡。
他几次想寻短见,撞墙,吞金,咬舌,都被那些上厕所都盯着的亲兵死死看牢,丝毫不给点机会。
帅府。
萧辰听着李默关于林宗在驿馆内种种癫狂行径的汇报,脸上毫无波澜。
“将军,林宗己近崩溃。是否……”李默请示。
萧辰摆了摆手。
“不急。让他再疯一会儿。”
他走到沙盘前,手指在驿馆旁边的一块空地上点了点。
“李默,你明日去将驿馆旁那座荒废的院子买下来。”
李默一愣。
“将其改建成一座书院私塾。凡临渊城适龄孩童,无论贫富,皆可免费入学,笔墨纸砚,由帅府供给。私塾老师,就先从督导司出吧。”
李默瞬间明白了萧辰的用意。
是!
第二日,驿馆隔壁的院子便叮叮当当地响起了修缮的动静,布告贴满了临渊城里城外。
第西日,朗朗的读书声,便从隔壁清晰地飘了过来。
“人之初,性本善……”
稚嫩的童音,钻进林宗的耳朵里。
他捂着耳朵,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
那些天真无邪的读书声,在他听来,却比世间最恶毒的诅咒还要刺耳。
萧辰……这分明是在羞辱他!
嘲讽他这个看不起萧辰的御史大夫,竟连一群黄口小儿的道理都讲不过!
钱师爷看着林宗日渐癫狂,有些坐立不安。
几次想找机会向萧辰的亲兵示好,却又怕林宗事后报复。
与此同时,临渊城的大街小巷,悄然流传起一些新的说法。
“听说了吗?那钦差林大人,根本不是来招安的!他是想在咱们临渊城里搞事情,谋反呢!”
“可不是嘛!听说他私下里招募刺客,还想联络城里的坏人,想害咱们萧大将军呢!”
“啧啧,谋反不成,现在被萧大将军的人给看着,在驿馆里发疯呢!真是狗急跳墙!”
这些谣言,还专门在驿站另一边,大声说给林宗听。
这下左边是孩童朗朗读书声,右边是斥责林宗的言论。
就在林宗以为自己会被这般折磨至死的时候,驿馆的待遇,却悄然改善。
每日送来的饭菜,从之前的粗茶淡饭,变成了有鱼有肉,甚至还有一小壶劣质米酒。
破损的被褥,也换成了干净柔软的新棉被。
甚至还有亲兵送来了几本据说是城里说书先生刚写出来的“新话本”,说是给钦差大人解闷。
林宗拿着那些崭新的被褥,吃着那不算丰盛但远超囚犯待遇的饭菜,心中充满了困惑。
萧辰……他到底想干什么?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是猫戏老鼠般的戏弄,还是……另有图谋?
帅府书房。
萧辰听完李默关于林宗反应的汇报,只是淡淡一笑。
首接杀了林宗?
太便宜他了。
一个活着的,而且“认清形势”的钦差,比一个死去的钦差,用处要大得多。
废物也有用处的。
他看着沙盘上,那个代表驿馆的小小模型。
林宗这颗棋子,该如何落,才能利益最大化呢?
萧辰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渐渐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