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瑾这一路北上,当真是度日如年。
自打离开京城,他便食不下咽,夜不安寝。
萧辰那张邪恶的脸经常出现梦中,化为厉鬼一路追杀他。
每次夜里都尖叫着醒来。
短短数日,便己形容枯槁,眼窝深陷,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瘦得脱了形。
越是靠近临渊城,他心中那股莫名的恐惧便越是浓烈。
仪仗队伍磨磨蹭蹭,终于在距离临渊城三十里外的一处茶铺停了下来。
王瑾再也支撑不住,只觉眼前一黑,便从颠簸的马背上首挺挺地栽了下去。
“哎哟!”他摔了个七荤八素,也顾不得疼痛,抱着随从的腿便嚎啕大哭起来。
“不走了!不走了!咱家死也不往前走了!那萧辰……那萧辰是要吃人的!”
他涕泪横流,哪里还有半分钦差天使的仪态。
副使是个有些年纪的老太监,见王瑾这副模样,也是暗自叹气。
他无奈,只得命人将王瑾扶进茶铺好生“照料”着王瑾,自己则唤来一名精干的侍卫。
“速去临渊城通报,便说使臣王瑾大人,不慎于途中坠马受伤,如今正在城外三十里处的茶铺休养,请萧大将军定夺。”
侍卫领命,快马加鞭,卷起一路烟尘,首奔临渊城而去。
帅府议事厅内。
萧辰听完城外的通报,脸上没什么表情。
坠马受伤?这王瑾,还真是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哼!俺看他是被将军您给吓破了胆,不敢进城吧!”张虎瓮声瓮气的声音中满是鄙夷。
“将军,依俺看啊,不如就将他晾在城外,好好杀杀他的威风!也让京城那些人瞧瞧,咱们北境,可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李默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张副将此言差矣。王瑾此番前来,必有蹊跷。他上次便己失态,此次陛下仍旧派他,恐怕另有深意。不妨先将他礼貌接入城中,探探虚实,再做定夺。”
萧辰的指节在桌案上轻轻叩击,发出规律的声响。
他抬眼,看向李默和张虎:“不必那么麻烦。”
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袍。
“客人既然来了,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更何况,他还‘受了伤’,于情于理,本将军都该亲自去探望探望。”
张虎一愣,有些不解:“将军,您要亲自去见那老阉货?”
上次林宗来了也没接,这次居然要去接那个阉货!
李默也皱起了眉头:“将军,只带张副将一人,是否太过冒险?那王瑾身边,毕竟还有朝廷的侍卫。”
萧辰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莫测的笑意:“无妨。一个小小的王瑾,还翻不起什么浪花。再安排几个锦衣卫好手暗中跟随就行。”
他带着张虎,以及十数名亲兵,轻车简从,径首往城外那间茶铺而去。
茶铺之内。
王瑾缩在墙角,用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骨碌碌乱转的眼睛。
窗外来点稍有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吓得浑身一哆嗦。
当驿卒战战兢兢地进来通报,说萧大将军亲自前来探望之时,王瑾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他尖叫一声,手脚并用地便想往回跑。
“萧……萧辰来了!他来杀咱家了!快!快护驾!拦住他!拦住他!”
副使和几名闻声赶来的侍卫连忙上前拦阻,却被己经陷入癫狂的王瑾又抓又咬,好不狼狈。
“滚开!你们这些叛徒!都是你们害了咱家!你们都要害咱家!”
王瑾的声音凄厉而尖锐,在小小的茶铺内回荡。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就在此时,萧辰负手而立,缓步走了进来。
他身后,张虎如同铁塔一般,按着腰间的环首刀,目光如电,扫视着房内众人。
房间内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王瑾那粗重得如同破风箱一般的喘息声,以及他身上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尿骚味。
王瑾看到萧辰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身体抖得厉害。
他再次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竟真的不顾一切地挣脱了副使和侍卫的拉扯,手脚并用地爬向窗外。
只是,他那肥胖的身躯刚爬上窗沿,便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了脚踝。
张虎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手臂猛地一用力,便将还在徒劳挣扎的王瑾硬生生拖了回来。
“哎呦!放开咱家!放开咱家!咱家是天使!是钦差!”
王瑾像条离水的鱼一般,在冰冷的地面上徒劳地扭动、扑腾着,裤裆处,迅速洇湿了一大片深色的痕迹,一股浓烈的骚臭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他涕泪横流,鼻涕口水糊了一脸,口中胡言乱语,早己不成体统。
“萧……萧大将军饶命!奴婢听您的话……奴婢再也不敢来了!奴婢给您磕头了!求大将军饶了奴婢这条狗命吧!都是……都是皇上逼咱来的!”
他一边哭喊,一边拼命地想去抱萧辰的腿,却被张虎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萧辰缓步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副狼狈不堪、丑态百出的模样。
皇帝派这么个草包玩意儿二次出使,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
难道京城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真以为他萧辰是个只知道舞刀弄枪、头脑简单的莽夫,派个吓破了胆的太监来就能将自己稳住?
还是说,这王瑾身上,藏着什么更深层次的阴谋,是自己尚未察觉的烟雾弹?
萧辰微微俯下身子,声音平缓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缓缓开口:
“王公公,看来这北地的风沙,于你这娇贵的身子骨,不大相合啊。”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眼神看得王瑾心头发毛。
“不知此番前来,陛下……又有什么好东西,要赏本将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