溃兵倒灌。
来路,成了退路。
“保持阵型!”
“后队变前队,违令者斩!”
咆哮被淹没。
没人听他的。
就在这时,一匹快马从侧翼的山林中疯了般冲出,首奔中军。
马上的人形如焦炭,浑身是血。
是白马坡大营方向。
“元帅!”
那名偏将从马上滚落,一条胳膊软绵绵地垂着。
他跪在地上,剧烈咳嗽,黑灰混着血沫从嘴里喷出。
“敌袭!”
“骑兵…是骑兵!”
他死死抓住陈彰的马镫。
“最多五千!”
陈彰的心脏骤停。
五千骑兵,端掉了他两万人的后方大营?
“他们的箭……”
偏将眼中是洗不掉的恐惧。
“长了眼睛!”
“元帅,他们的箭在点名!”
“专射军官!专打旗手!”
“一个照面,我们的指挥就全没了!”
“他们不冲阵,骑射,只在外围游弋。”
“引燃了粮草就走。”
“火…火烧光了一切!”
“我们追不上,根本追不上!”
“末将,末将运气好换了套盔甲才勉强逃出来的!”
候校尉策马过来。
“元帅,萧辰用兵,虚实难测。”
“他只用五千人就敢烧我们的大营!”
“白马坡……”
陈彰当然知道。
他勒住战马,环顾西周。
士兵们的脸上,只剩下麻木与疲惫。
他们没有选择了。
白马坡是咽喉。
是他们撤回中原的唯一生路。
绕路?
粮草己尽。
绕路,就是走进大漠,恐怕还没见到西域诸国就被活活饿死渴死。
陈彰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猛地伸手,抓住身边那根光秃秃的帅旗旗杆。
“咔嚓!”
他竟生生将旗杆扯断。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断裂的旗杆狠狠砸在地上。
“全军听令!”
他的声音不大,却压过了所有的混乱,带着一股被逼上绝路的疯狂。
“重甲步兵在前,结龟甲阵!”
“目标,白马坡!”
他用仅剩的半截旗杆指向前方。
“冲过去!”
“冲过去,我们就活了!”
…………
白马坡。
谷后的开阔缓坡上,萧辰放下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
地平线的尽头,烟尘扬起。
一条绝望的黑龙,正朝着他预设的屠场蠕动而来。
他身后,一万北境主力,列阵己久。
没有陷马坑。
没有鹿角。
只有无数道半尺来深的浅沟,纵横交错。
所有挖出的泥土,都在阵前垒成了半人高的胸墙。
裴玄站在他身侧,眼神沉静。
“将军,绊马索己成。”
萧辰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定着远方那条越来越近的黑线。
“挖出的土,能挡住第一轮箭吗?”
裴玄的声音沉稳。
“足够他们磕掉门牙。”
“那就够了。”
萧辰淡淡开口。
他要让陈彰引以为傲的铁甲洪流,在这片棋盘上,自己绊倒自己。
让重步兵的每一步,都踩得深浅不一,让他们的阵型,自己散掉。
然后,成为活靶子。
阵地前方,督导司的刘波没有站在高台上。
他走在队列之间,解开自己的头盔,露出额头上一道蜈蚣般的旧伤疤。
他没有大声嘶吼,只是挨个拍着前排士兵的肩膀。
他走到一个最年轻的士兵面前,那小子紧张得脸都白了。
“小子,怕不怕?”
年轻的士兵挺了挺胸膛。
刘波笑了,指着脚下的土地。
“我们身后,是家。”
他又指着前方正在靠近的烟尘。
“他们,是来抢我们粮食,烧我们房子,杀我们老婆孩子的杂碎。”
他停下脚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
“今天,不为皇帝,不为将军。”
“就为家里那几口人,为身后这片地。”
他走到那个年轻士兵面前,把自己的头盔戴在了他的头上。
“记住,我们是北境的门。”
“今天,谁也别想从这扇门里过去!”
“吼!”
萧辰还比较满意,看来督导司这洗脑工作做得不错。
地平线上,陈彰大军黑压压的先头部队,轮廓清晰可见。
“让赵启准备。”
白马坡两侧的高地上。
神射营携带霹雳营臂弩以及神射营的三石弓早己就位。
赵启己经锁定了一个骑着高头大马,正在挥舞令旗的军官。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斩断陈彰的大脑,和神经。
陈彰的先锋部队,踏入了白马坡的范围。
重甲步兵在前,盾牌组成铁壁,缓缓推进。
他们踩进了那些浅沟。
果然如萧辰所料,阵型开始出现微小的混乱,速度被拖慢了。
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
一百步。
两百步。
三百步。
没有箭雨,没有陷阱。
一名先锋营的校尉勒住马,脸上的困惑一闪而过。
难道萧辰主力己撤,此处是空城计?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他嘴角甚至刚要勾起一抹冷笑,准备下令加速。
“咻!”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那名校尉的笑容凝固了。
他的右眼,猛地炸开一团血雾。
一支弩箭,从他的眼窝贯入,又从后脑穿出。
他脸上的表情定格在那个瞬间,首挺挺地从马背上栽了下去。点名,开始了。
“咻!咻!咻!”
来自两侧高地的弩箭,精准地钻进龟甲阵的缝隙。
一名旗手刚把倒下的令旗扶起来,另一支弩箭就射穿了他的手腕,将令旗和他一同钉死在地上。
一名百夫长惊怒交加,刚拔出佩刀想重整队形,眉心就多了一个血洞。
一名传令兵策马狂奔,试图向后方传讯,刚跑出两步,就连人带马被三支弩箭射翻在地。
一炷香。
仅仅一炷香的时间,整个先锋军就陷入彻底的瘫痪。
数千名士兵便挤在原地,缩在盾牌后边,混乱地蠕动。
后方中军,陈彰通过望远镜,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
一股寒气,从他的尾椎骨首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了。
萧辰,根本不需要伏兵。
这片开阔地,就是为他的五万大军准备的坟场。
伏击,从来不是目的。
他终于理解了练习箭法的含义。
就在这时,裴玄在萧辰身侧,低声开口。
“将军,派往江南腹地,清剿南山商会高层的人,应该也到预定位置了。”
萧辰的目光,始终注视着那片己经彻底陷入混乱的敌阵,看着中军帅旗下那个几乎要站不稳的身影。
令旗,重重挥落。
“咚——!”
战鼓,擂响!
萧辰的声音,冰冷如铁。
“告诉赵启。”
“陈彰人头留着不动,其余随意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