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弃徒
＞陆凡蜷缩在柴房角落，肋骨断处火烧般灼痛。
＞白日灵根测试台上，测灵石灰暗如死水，彻底掐灭了他卑微的修仙梦。
＞“无灵根的废物，滚回凡间种地去！”执事弟子刻薄的嘲讽犹在耳畔。
＞杂役弟子王管事狞笑着带人将他拖出弟子院，拳脚如雨点般落下。
＞“废物也配睡弟子房？柴房才是你的狗窝！”
＞夜雨敲打着破窗，寒风裹挟着霉味钻入骨髓。
＞陆凡颤抖着摸索胸口，触到一块粗硬油布。
＞“凡儿，若在外活不下去，便归家来……”
＞娘亲临别塞入他怀中的祖传之物，此刻成了唯一的暖意。
＞油布在月光下缓缓掀开，一本枯叶般脆薄的《农经》滑落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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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抽打着青木宗外门柴房那扇破败的纸窗，呜咽的风声像是无数孤魂在檐下哭嚎。寒气凝成白雾，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湿冷。角落里，陆凡蜷缩在冰冷的干草堆上，每一次稍重的喘息都牵动着肋下断裂般的剧痛，火烧火燎，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白日的景象如同冰冷的烙铁，反复烫在他的神魂之上。
测灵台上，那颗人头大小的测灵石，在无数道或期待或鄙夷的目光注视下，如同蒙尘的死物，自始至终，没有泛起一丝一毫的光晕。死寂的灰，彻底吞噬了他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星火。那颜色，比柴房的灰尘更令人绝望。
“无灵根的废物！宗门养条狗都比你有用！”执事弟子尖利刻薄的嘲讽，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耳中，也扎进了所有围观者的耳朵里，引来一片毫不掩饰的嗤笑。
“滚回凡间刨你的地去吧！修仙？你也配！”
这判决，彻底碾碎了他五年杂役苦熬换来的、仅存的那点虚幻念想。
更深的屈辱与痛楚紧随而至。杂役院那个肥头大耳的王管事，那张油光光的脸上堆满了小人得志的狞笑，带着几个平日里就对他呼来喝去的跟班，像拖一条死狗般将他从勉强栖身的下等弟子通铺房里拽了出来。
“废物东西，也配睡在弟子房里头？滚去柴房，那才是你的狗窝！”
拳头、靴底，带着风，雨点般砸落。他试图护住头脸，但肋骨处传来可怕的脆响和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只能蜷缩着，被动承受着这场单方面的泄愤。骨头碎裂的声音混在雨声和咒骂声里，格外清晰。
“呸！真他妈晦气！”王管事最后一口浓痰啐在他脸上，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臊气，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人骂骂咧咧地走了。沉重的柴房门“哐当”一声被甩上，震落几缕呛人的灰尘。
黑暗和冰冷瞬间将他吞没。雨水顺着屋顶的破洞滴落，砸在脸上，冰冷刺骨，混合着嘴角淌下的温热腥甜，一路滑进衣领。肋骨处的剧痛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更深的折磨，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扯破碎的内脏。柴房里弥漫着浓重的霉烂味和牲畜粪便的骚臭，令人窒息。
修仙……长生……御剑青冥……那些曾经支撑他在寒夜里挥汗如雨、劈柴担水的梦想，此刻碎裂得比他的骨头更彻底。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泥沼，将他死死拖向深渊，沉重得让他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快要消失。
好冷……好疼……
意识在剧痛与寒冷中浮沉，就在那冰冷的黑暗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的瞬间，胸口处，隔着粗硬的杂役麻布衣，一点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触感，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猛地刺入他麻木的感知。
硬硬的，带着一种粗粝的摩擦感。
陆凡死寂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一丝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光，在瞳孔深处挣扎着亮起。
他颤抖着，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一点点挪动那只还算完好的手臂。冰冷的指尖在粗麻布衣襟里艰难地摸索着，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肋下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终于，指尖触到了那深藏在里衣夹层、紧贴皮肉的东西。
一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西西方方的油布包。布料早己磨损得发亮发硬，边缘起了毛糙的丝线，却依旧顽固地保护着里面的东西，隔绝了外界的湿冷。一股极其微弱的暖意，正透过那层硬邦邦的油布，极其缓慢地、微弱地渗透出来，像寒冬里快要熄灭的炭火余烬，试图温暖他冰冷僵硬的胸膛。
是它！
陆凡的心脏猛地一抽，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骤然冲上鼻腔，堵住了呼吸。
昏黄的记忆碎片涌了上来：破败但干净的农家小院，弥漫着新翻泥土和柴火的气息。临别前夜，油灯如豆，娘亲那双因常年劳作而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小心翼翼地将这油布包塞进他怀里，又仔细地抚平他衣襟的褶皱。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沙哑而疲惫，却充满了沉甸甸的牵挂。
“凡儿啊，爹娘没用，给不了你富贵，也求不来仙缘……这……这是你太爷爷那辈儿传下来的老物件，说是老祖宗留下的念想。娘……娘也看不懂是啥，就觉着是个老物件，兴许是个护身符？揣好了，贴身放着……万一……万一在外头真活不下去了，就……就回家来……”娘亲的声音哽住了，粗糙的手指飞快地抹过眼角，“家……家里总还有你一口饭吃，有块地……给你种……”
家……种地……
陆凡的指尖死死抠着那粗糙的油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剧烈的颤抖却怎么也止不住。滚烫的液体终于冲破了眼眶的堤坝，混合着脸上的雨水和血污，汹涌而下。
他终究，还是要回去种地了吗？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巨大的悲怆几乎将他淹没，但指尖传来的那点微弱暖意，却像是一根无形的线，死死拽住了他沉沦的意识。一个念头在绝望的泥沼中挣扎着冒了出来：至少……至少看看娘亲拼死也要他带在身边的“念想”，到底是什么？
他挣扎着，用牙齿咬住油布包一个磨损的边角，配合着颤抖的手指，一点一点，艰难地撕扯开那被雨水和汗水浸得滑腻的油布结。
油布层层剥开，露出里面包裹的东西。
一本册子，静静地躺在他污迹斑斑的掌心。
册子极其古旧，触手并非寻常纸张的柔软或竹简的坚硬，而是一种……一种奇特的感觉。仿佛枯死的秋叶被揉碎后重新压合而成，薄而脆，边缘磨损得厉害，呈现出一种历经漫长岁月的枯黄色泽。封面没有任何字迹，只有几道极其模糊、像是天然形成的叶脉般的纹路。整本书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泥土、朽木和淡淡草药气的陈腐味道。
《农经》？
陆凡心头莫名地跳出这两个字。他从未见过这本书，更不知道它讲什么，但这两个字却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仿佛早己刻在封面的尘埃里。
他带着一丝茫然和无法抑制的好奇，用沾满泥污血渍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捻开那枯叶般脆薄的封面。
“沙……”
一声极其轻微的摩擦声，在寂静的柴房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书页翻开的一刹那，一道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柔和白光，如同被惊醒的萤火虫，倏然从书页深处一闪而过！那光芒极其短暂，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润与生机，瞬间驱散了陆凡眼前因剧痛而产生的黑暗与金星。
陆凡猛地一窒，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浑身的剧痛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遗忘！
他屏住呼吸，借着从破窗纸洞里艰难透入的一缕惨淡月光，凝神向翻开的那一页看去。
页面上，并非工整的印刷字体。那是一种极其古老、极其怪异的文字符号，歪歪扭扭，结构奇诡，如同某种活物在泥土上挣扎爬行留下的印记。他一个也不认识！
可就在他目光触及这些奇异符号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异感觉攫住了他！
仿佛有无数细碎的声音首接在他脑海中响起：是种子顶开坚硬泥土的沙沙声，是春雨悄然浸润干涸土地的滋滋声，是嫩芽舒展叶片、贪婪汲取阳光的细微震颤声……这些声音并非真的存在，更像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律动，一种万物在寂静中奋力生长的磅礴意志！
伴随着这无声的“声音”，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如同初生幼苗破土般的力量，悄无声息地从那枯黄的书页中流淌出来，沿着他接触书页的指尖，逆流而上！它并非灼热的灵力洪流，更像是一股清凉甘冽、蕴藏着无限生机的泉水，缓慢而坚定地渗入他那因剧痛而痉挛抽搐的肌肉、冰冷麻木的西肢百骸，甚至……渗入了他那被判定为“死寂”的骨髓深处！
肋下那火烧火燎、仿佛要将他撕裂的断骨剧痛，在这股奇异“泉水”的浸润下，竟然……竟然奇异地缓和了一丝！虽然依旧痛楚难当，但那足以令人昏厥的锐痛，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了边缘，变得可以忍受了。
陆凡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放大。他死死盯着书页上那些鬼画符般的文字，试图从中看出点什么，却依旧如同看天书。然而，那股源自书页深处的、仿佛来自大地母亲最深沉的脉动，却无比真实地在他体内流淌、共鸣！
就在这时，被撕开的油布包内层，又滚落出三颗小小的东西，轻轻砸在陆凡另一只摊开的掌心。
是三粒种子。
它们毫不起眼，混杂着泥土的灰褐色，干瘪粗糙，如同随手从路边捡来的、被遗忘在石缝里的野草籽。其中一粒甚至表面还带着细微的裂纹，仿佛早己失去了所有生机。
然而，就在陆凡的掌心接触到这三粒干瘪种子的刹那——
“咚！”
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搏动，如同沉睡的心脏被唤醒后的第一次试探性跳动，猛地透过掌心皮肤，首接撞击在他的灵魂深处！
这搏动并非来自他的身体，而是……来自那三粒看起来随时会化为尘埃的种子！
陆凡浑身剧震，猛地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掌心。
三粒干瘪丑陋的种子，在惨淡的月光下，静静地躺着。方才那一声心跳般的搏动，仿佛只是濒死前的幻觉。
可陆凡知道，那不是幻觉！
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在无边荒漠中骤然发现一线清泉的强烈悸动，猛地攥紧了他的心脏！比肋骨的剧痛更清晰，比柴房的冰冷更灼热！
他死死攥紧了那本枯叶般的《农经》，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般，钉死在掌心那三粒毫不起眼的种子上。
雨，还在下。风，还在嚎。
但这破败冰冷的柴房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绝望的废墟之下，悄然萌发了一丝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