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田园:养娃种田生活

第27章 浊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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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古代田园:养娃种田生活
作者:
永安镇的那圣元
本章字数:
7614
更新时间:
2025-07-09

深秋的寒意,一日重过一日。后山原本浓烈如火的枫红槭黄,仿佛在一夜之间被抽干了精气,只剩下大片大片枯槁的褐黄与灰败,在呼啸的北风中瑟瑟发抖。天空总是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山脊,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重。

沈家小院的灶房里,那沉闷而规律的捣叶声似乎成了隔绝外界风雨的最后一道屏障。沈逸的动作越发纯熟,沉重的石杵在他手中起落,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稳定力量,将碧绿的汁液从叶片中挤压出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木辛香。林悦则专注地过滤着浆液,偶尔指点一两句,声音平淡。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紧绷感似乎被日复一日的劳作磨平了些许,沉默依旧,却多了一种无需言语的、基于生存本能的默契。

小石头带着小丫在院子里唯一能晒到太阳的角落,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图案。孩子的心是敏锐的,灶房里爹娘一同劳作的声响,灶膛里稳定燃烧的火焰,还有院墙被爹重新加固后的那份厚实感,都让他们小小的脸上多了几分这个时节罕见的安宁。

然而,这脆弱的安宁,终究被院墙外刮进来的风彻底撕碎了。

风里带来的,不再是单纯的草木气息或炊烟味道,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尘土、汗馊、还有隐约的……绝望与戾气的浑浊气味。

起初只是零星的影子。在村口通往官道的岔路口,或是村外荒废的田埂上,会蜷缩着一两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影。他们像被丢弃的破布口袋,眼神空洞地望着村子,或是麻木地盯着脚下龟裂的泥土。偶尔有胆大的村民靠近,他们会像受惊的野狗般猛地缩紧身体,浑浊的眼中射出警惕又贪婪的光,随即又迅速熄灭,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

“是北边逃荒过来的吧?”王婶挎着篮子,在沈家院门口压低声音对林悦说,脸上带着惊疑不定,“听前头老李头说,官道那边,人越来越多了……”

林悦的心微微一沉。北边……那片被战火反复犁过的土地,终究是撑不住了。她沉默地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将院门掩得更紧了些。

但很快,“零星的影子”变成了无法忽视的“流”。

如同溃堤的蚁穴,浑浊的人流开始沿着官道和通往村子的岔路漫溢。他们拖家带口,或者孑然一身,推着吱呀作响的破独轮车,挑着空荡荡的箩筐,更多的是背着仅有的、鼓鼓囊囊却显然没什么分量的破包袱。衣衫早己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和质地,褴褛地挂在枯瘦如柴的身体上,露出的皮肤黢黑皲裂,布满冻疮或不知名的溃烂。他们的脚步沉重而拖沓,每一步都扬起干燥呛人的尘土。脸上覆盖着厚厚的污垢,唯有一双双眼睛,在深陷的眼窝里转动,里面盛满了长途跋涉的疲惫,以及一种更深的、如同饿狼般对食物和生机的赤裸裸的渴望!那目光扫过村庄低矮的土墙、紧闭的门户、甚至路边枯死的草根时,都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掠夺性!

后山村,这个偏居一隅、闭塞宁静的小山村,仿佛一夜之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无形的恐慌如同瘟疫,在低矮的屋檐下、紧闭的门窗后迅速蔓延。

“听说了吗?镇北关破了!胡人的骑兵都冲进两百里了!”村头老槐树下,货郎老赵头的声音带着颤音,他刚从镇上回来,脸上犹带着惊魂未定。

“败兵!到处都是败兵!跟蝗虫一样,见什么抢什么!”另一个刚从邻村探亲回来的汉子脸色煞白地补充,“还有流寇!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专抢咱们这些小门小户!”

“完了…这日子没法过了…”绝望的叹息声此起彼伏。

“粮!赶紧囤粮!没看镇上粮店门口都挤破头了?价儿一天翻一个跟头!”有人嘶声提醒,声音里充满了末日来临般的焦灼。

恐慌迅速化作了实际的行动。往日里还算热闹的村中集市,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而紧张。摆摊的人少了大半,剩下的也无心吆喝,警惕地守着自家那点可怜的货物,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买东西的人更是行色匆匆,眼神闪烁,交易时压低了声音,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动作快得像做贼,拿到东西立刻紧紧捂在怀里,低着头匆匆离去,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粮店门口,成了恐慌情绪最集中的爆发点。

林悦背着新做好的神仙豆腐,带着小石头,脚步比往常快了许多赶往醉仙楼后巷。路过镇上唯一的粮店“丰裕号”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头猛地一紧。

只见粮店那两扇厚重的木门只开了一条窄缝,门口却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男女老少都有,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里交织着绝望和疯狂!他们互相推搡、咒骂、哭喊,像汹涌的浊浪,拼命想挤进那条狭窄的门缝!

“开门!快开门啊!卖粮!”

“求求你了掌柜!孩子快饿死了!就卖我半升糙米吧!”

“滚开!别挤!老子先来的!”

“踩死人了!我的鞋!我的鞋掉了!”

哭喊声、咒骂声、哀求声、推搡时身体碰撞的闷响,还有被踩踏者的痛呼,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声浪!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尘土和绝望的气息。几个伙计拿着粗大的门闩,脸红脖子粗地死死抵住门板,脸上写满了惊恐和力不从心。

粮店高高的柜台后面,胖掌柜王有财那张圆润的胖脸上此刻没有半分往日的和气生财,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算计和掩饰不住的紧张。他尖着嗓子,声音透过门缝传出来,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试图压过门外喧嚣的刺耳:

“都别挤!排队!排队!今日新粮到库!糙米五十文一升!粟米西十五文!要买的拿钱来!现钱!概不赊欠!”

五十文一升糙米!

林悦的脚步生生钉在原地,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她记得清清楚楚,就在半月前,糙米不过才十五文!这己经不是涨价,是明抢!

小石头紧紧抓着林悦的衣角,小脸吓得煞白,惊恐地看着眼前这如同炼狱般的景象。一个瘦得像竹竿的老汉被人群挤倒在地,手里的破碗摔得粉碎,几枚沾着泥的铜钱滚落出来,立刻被无数只肮脏的脚淹没。老汉绝望地伸着手,徒劳地在泥地上抓挠,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

“娘…”小石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

林悦猛地回神,用力将儿子往自己身后带了带,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的视线。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不再看那混乱的粮店门口,拉着小石头,几乎是跑着穿过了这条充斥着恐慌和绝望的街道。

醉仙楼的后巷,也失去了往日的清静。张掌柜验货的动作明显快了许多,眼神里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凝重和焦虑。他数铜钱的速度依旧利落,但递过来的钱袋,分量却让林悦的心沉得更深——神仙豆腐的价钱没变,可这点铜钱,在飞涨的粮价面前,如同杯水车薪!

“林娘子,”张掌柜罕见地没有立刻转身回去,而是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货…照旧收。只是…这世道眼见着乱了,镇上也不太平。你…带着孩子,出入务必小心些。听说…夜里己经有流民摸进镇子边上的破庙了。”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巷子口,那里有几个探头探脑、衣衫褴褛的身影一闪而过。

林悦攥紧了手中沉甸甸又轻飘飘的钱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沉默地点点头,低声道:“谢掌柜提醒。”

回村的路上,气氛更加压抑。官道两旁的树林里,影影绰绰的流民身影比来时更多了。他们或蜷缩在背风的土坡下,或目光呆滞地坐在路边,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死寂。偶尔有目光扫过林悦和她背上的空木盆,那眼神麻木而空洞,却又仿佛带着无形的钩子,让人遍体生寒。小石头紧紧贴着林悦,小手死死抓着她的衣摆,大气都不敢出。

刚进村口,就听见一阵尖锐的哭骂声。

“天杀的贼啊!我的鸡!我下蛋的老母鸡啊!”赵氏那破锣嗓子带着哭腔,在自家院墙外跳着脚咒骂,“哪个丧良心的偷了去!断子绝孙的玩意儿!不得好死啊!”她家门口的鸡窝门大敞着,地上散落着几根凌乱的鸡毛。

几个邻居远远站着,脸上带着同情,更多的却是掩不住的恐慌和戒备。

“赵嫂子,别骂了…夜里闩好门吧…”

“可不是,我家那点晒在院里的红薯干,昨儿晚上也没了一大半!”

“这日子…还让不让人活了…”

恐慌如同实质的阴云,沉沉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囤粮、防贼、紧闭门户,成了所有村民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往日邻里间那点鸡毛蒜皮的龃龉,在生存的危机面前,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林悦拉着小石头,脚步沉重地回到自家小院。推开院门,一股熟悉的草木辛香和灶火的暖意扑面而来,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心底的冰冷和沉重。

沈逸正蹲在院角,沉默地用磨刀石打磨着那把沉重的斧头。粗粝的石块摩擦着锋利的斧刃,发出刺耳的“嚓嚓”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动作沉稳,眼神专注得近乎冷酷,仿佛在打磨一件即将饮血的凶器。夕阳的余晖落在他古铜色的侧脸上,勾勒出冷硬的线条,额角那道疤痕像一道凝固的血痕。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林悦和小石头,确认他们完好无损后,视线在林悦紧抿的唇角和手中紧攥的钱袋上停留了一瞬。

没有询问,没有言语。但那眼神里传递出的沉重和了然,比任何话语都更清晰。

林悦将空木盆放下,钱袋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她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冰冷的井水,仰头灌了几大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焦灼。

她走到灶房门口,看着阴凉处静静凝固的那盆碧绿豆腐。那纯净的碧色,曾是希望,此刻在院外汹涌的浊浪和飞涨的粮价映衬下,却显得如此脆弱,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

沈逸磨刀的声音停了下来。他站起身,提着那把寒光凛冽的斧头,走到院门前。他没有立刻关门,只是站在那里,高大的身躯如同一道沉默的闸门,目光沉沉地投向院外暮色渐合、风声鹤唳的村庄。远处,似乎又隐隐传来几声模糊的、分不清是哭喊还是咒骂的嘈杂。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偏安一隅的小小院落,己被卷入了滔天浊浪的边缘。那盆碧玉凝脂,还能在这乱世浊流中,护住这一方小小的安宁吗?林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门口那个如同磐石般沉默矗立的背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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