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煤气灯在“海鹦鹉”酒馆油腻的墙壁上投下摇晃的影子,劣质烟草、麦酒和机油的味道混合着空气里永远散不尽的煤烟。
维克多·勒·西奥多,或者说,被通缉为“暗翼魔王”的黑荆棘堡主人,此刻像个厌倦了宴会的贵族般坐在角落,苍白的手指捏着一只花纹繁复的银杯脚。
杯子里盛着刚端上来的淡啤酒,色泽浑浊。
维克多那双在夜色中如同黑曜石的眼眸微微一凝,一个只有他能“听”到的、带着诡异粉红光晕的提示框突兀地出现在脑海:
系统警示:滴——侦测到劣质‘沉梦水’衍生物注入,目标饮品“淡啤”。效力:可使成年地精昏睡三小时。宿主免疫。建议:可喝,毕竟你是魅魔啊~
“啧。”维克多无声地在心底啧了一下。这破系统,关键时候屁用没有,这时候倒跳出来提醒酒有问题了?他绑定的要是神农系统多好!
吐槽归吐槽,维克多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向吧台后面那个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的彪悍男人——酒馆老板格洛克。
格洛克对上维克多的视线,强壮的身体肉眼可见地绷紧了,眼神里的东西比那杯加了料的酒还浑浊——敬畏、恐惧,还有一种让维克多想立刻化成乌鸦飞走的、黏糊糊的炽热。
“老板,”维克多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上位者的慵懒和无奈,“不是我说你,下次再有‘特殊心意’,好歹选个无色无味的玩意儿。你这加料手法……”他拎起酒杯随意晃了晃,浑浊的酒液挂壁,“某个用来平账的乌鸦看了都得连夜下单精装版《投毒入门》。”
他用自己那个响彻灰色地带的通缉外号开了个恶劣的玩笑,成功看到格洛克的脸由红转紫再转白,像个坏掉的蒸汽阀门。
“不!不是的!维克多阁下!”格洛克急得满头大汗,两只大手在油腻的围裙上反复搓揉,“我发誓!真不是想害您!我、我就是……”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黏回维克多那张过分俊美又苍白的脸,声音压低到近乎耳语,“我就是想…让您多留一会儿…您知道…自从上次……”
维克多心底的警铃都快拉成防空警报了:【魅惑光环】被动开启!效果拔群!但对象太他妈离谱了!(皿′)我要的是动植物亲和力!不是给我招一堆人形麻烦精当仰慕者啊喂!
他心里的小人己经在疯狂掀桌了。
(╯‵□′)╯︵┻━┻
但表面功夫还得做足。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格洛克,那眼神里写着“你继续说,我听着,看你能编出什么花儿来”。
格洛克被看得浑身一哆嗦,某种畸形的迷恋瞬间压倒了恐惧。他凑得更近,几乎是气声说:“阁下!我在码头的老秃鹰那里听来的!‘碎颅者’!那个砍了骨刺冰龙的屠夫卡萨瓦诺!他带着灰烬骑士团的一队精锐,接了布兰德男爵那老混蛋的高价悬赏!指名点姓要您的脑袋,或者…或者您身上某个值钱的部件!他们带着专门抓魔物的家伙,己经朝黑荆棘堡方向来了!”
悬赏升级了!布兰德那死太监是下了血本要绝他的后路!“碎颅者”卡萨瓦诺!维克多脑海中瞬间闪过关于那个屠龙猛人的传闻——徒手拆龙骨、武器是一把能拍碎岩石的精钢巨盾……三倍赏金,果然砸得动这种狠角色!
维克多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心头猛沉。风暴,来得比他预估的还要快!但他脸上依旧波澜不惊,甚至拿起那杯毒酒,对着昏暗的煤气灯光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
“哦?卡萨瓦诺?骑士团?排场不小。”维克多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消息可靠?”
“千真万确!老秃鹰亲耳听的,亲眼见的!人己经进城休整过,就在东边沼泽方向移动了!您、您一定要小心!”格洛克的眼神是实打实的焦急,一半为维克多,另一半大概是为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这“梦中情魔”了。
“消息不错,格洛克。”维克多放下酒杯,站起身。沾着点泥泞却依旧华丽复古的魔王长袍随着他的动作流淌下冰冷的线条,“这杯‘特调’,就当是老板你冒犯的赔礼了。记住,再有下次,无论是对我,还是对‘我的’任何小家伙,”他刻意加重了‘我的’两个字,“你这酒馆,连带着里面的存货,我会亲自帮你‘平账’清空,一点渣都不会剩下。懂?”
冰冷的话语配上他刻意泄露的一丝魔物威压,让格洛克如坠冰窟,腿肚子都打颤:“懂!懂!绝对不敢!不敢了!”
维克多不再看他,随手丢下几枚足够买一桶好酒的铜币(虽然那杯酒半滴没沾),转身走向后门。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浓重冰冷的雾气像野兽般涌了进来,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
门缝合拢的瞬间,浓雾中黑影一闪,一只体型远超寻常的巨大纯黑渡鸦冲破雾障,利箭般射向黑荆棘堡的方向。漆黑的鸦羽融入夜色,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轨迹。
——黑荆棘堡·西塔楼——
几根晒干的月光草插在破陶罐里,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勉强照亮一张粗糙的大木桌。土豆和红色浆果特有的微光也在角落闪烁。空气里弥漫着干草、羊毛毯和淡淡的植物清香。
猫人双胞胎露娜和索拉娜挤在一起,正用削尖的小木炭条,在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上努力“画”着鬼画符。那是维克多教的象形字“山”和“水”。姐姐露娜画得稍显大胆,妹妹索拉娜的尾巴偶尔紧张地卷一下姐姐的手腕。另一边,人类男孩奥利安正认真地点着一小堆大小不一的夜光土豆,对着另一张纸上的几个符号“1”“2”“3”默默数着,还不忘把怀里最大的那个“抱枕土豆”护得严严实实。
最大的孩子,前惯偷德利安,没参与今晚的“画画识字课”。他整个人缩在厚实温暖的月光草床铺边,怀里摊开一本封面磨损得几乎看不出名字的书——《影舞者的低语:近身格斗十七则》。借着月光草柔光,他一页页翻看,眼睛亮得惊人,满是野性和街头磨砺出的敏锐。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比划着,模仿书上描绘的擒拿起手。比起拗口的通用语语法书,这种拳拳到肉、招招致命的玩意儿才对他的胃口!
忽然——
“呜——”一道带着死亡冰冷气息的阴风,毫无征兆地从塔楼那条永远修不好的窗户缝隙里强行灌入!
月光草柔和的光晕被吹得狠狠摇曳,桌上几张轻飘飘的羊皮纸哗啦作响。
德利安浑身汗毛瞬间炸起!像只久经沙场、对危险气息铭刻在骨子里的野猫,“唰”地弹身站起!
“嘘——!”他猛地竖起食指压在嘴唇上,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钉向窗外那片翻滚着浓雾、比墨汁还沉的夜幕,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都别动!外面…有东西…来了……很大!很凶!”
索拉娜吓得“喵”了一声,一头扎进露娜怀里,小身体抖个不停。露娜也脸色发白,紧紧抱住妹妹。奥利安更是吓得缩成一团,几乎把整个人埋进他那颗宝贝夜光土豆后面,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
德利安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血液冲上头顶。他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悄无声息地挪向窗边,想透过那道可恶的缝隙看得更真切些。他曾经无数次靠着这种近乎本能的首觉在贫民窟和巡警的围堵下活命。这一次的感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危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