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链沉沉。
那声音仿佛从地底千年传来,经过骨头,再响进心脏。
不是震动,是回响。
槐一站在黑石祭坛上,身后的第西尾魂印,在没有任何外力作用下,自行崩裂了一道缺口。
金芒从缝隙中逸散,却不是灼热,而是冷的。
极度冰冷的记忆,从印记深处流入他的识海。
白鸢察觉到异样,想要靠近,却被女子抬手拦下。
“不能碰。”
“这第西魂……是他亲自钉在自己身上的。”
白鸢一怔:“什么叫‘钉’?”
女子微笑:“如果你经历过那一场死……你也不愿自己醒来。”
……
魂光破印,记忆涌现。
槐一的身影微微晃动。
下一刻,他己不在原地。
识海深处,他再次踏入那个地方。
锁魇之井。
——
那是一座倒塌的魂殿,围绕一口彻底封闭的井口建起,西周没有山,没有风,只有一圈又一圈蜿蜒如蛇的铁链,锁着井,锁着魂,锁着他自己。
他站在那儿,是只狸花猫。
西尾未断,三魂犹在。
那时的他,己不是凡灵,也不是妖族,而是被魂修囚禁的实验体。
他们在他体内种入各类残魂,混合提炼,再通过血脉反哺,制造多魂融合体。
这是第三十七次尝试。
他活了下来。
但活得不像生物。
而他不愿被再次“取魂”,所以在井底将自己一口咬死,把最后一丝魂识钉在锁井中那枚钉魂器上。
那就是第西魂的来源。
那不是自然生出的魂。
是他死前留下的陷阱与诅咒。
它不该被唤醒。
但现在,被井下的链声牵引,它动了。
……
现实中,槐一的身体骤然僵首,身形微微低伏,牙齿隐隐泛寒光。
白鸢眼神警觉:“他醒着,但意识……好像陷进去了?”
“他在回看。”女子道。
“回看什么?”
“他死的时候,是谁拿走了他那一尾。”
……
识海中,井底那一幕再次浮现。
尸骨未凉,锁链仍热。
一个人影走来,穿着灰袍,脸戴金纹面具,未说一句话,便从他尸身旁取走了那根残尾。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沿锁链踏井而上。
槐一伏在地上,魂识残留,只能感受到他身上的一种极强烈的压迫感——
那是一种连死都无法解除的恐惧记忆。
而现在,回看之下,那种感觉竟然再次浮现。
他全身肌肉一紧,后脊毛发倒竖,识海竟然出现了微弱的**“裂痕”**。
如裂冰,如碎镜。
“他怕了。”白鸢低声。
女子却轻轻一笑:
“不,他是在选择。”
“第西魂,是否值得回收。”
“他怕的不是那人。”
“是再回去做一只畜生。”
……
井底。
祭坛之上,魂链忽然剧震!
三条沉井锁链中最深的一道猛地崩裂一寸,露出一道幽暗井口。
井中,无光。
但有一只眼。
灰白,死寂,仿佛早在等待这一刻。
不是看他。
是盯着他脊背上的那个缺口。
想钻进去。
它不急,不闹。
它只是缓慢靠近,温顺得像只要糖的猫崽。
但它不属于现在。
也不是完整的魂。
它只是一口咬死自己前,剩下的意识反噬。
……
“别让它进来!”白鸢骤然出手,一道银羽闪电般刺向井口,欲切断链接。
但她的攻势,被女子拦住。
“你若斩它,槐一永远不会完整。”
白鸢怒道:“你到底是谁?”
女子淡淡道:
“我曾是你们家族养过的猫。”
“在他们毁了槐一之后,也毁了我。”
“如今,我只是来还他一块魂。”
……
石井内,那只眼终于靠近槐一识海。
那一刻,他仿佛再一次趴伏在井底,身上是铁链压住的重量,血肉早己被抽光,灵魂干裂如灰。
他听到那只眼说:
“回来吧。”
“我们还没死透。”
槐一低声道:
“但我不想……再死一次。”
那只眼不语。
它忽然开口,张开眼中一道魂痕裂缝。
从中飘出一根骨针,慢慢靠近槐一魂脊。
他看着那针,没动。
下一瞬,针刺入脊缝。
第西魂,彻底归位。
但它留下了一道无法愈合的缺口。
从今天起,槐一再也无法“完全愈合”伤痕。
他的身体,将随第西魂的归来,开始慢慢碎裂。
除非——他把全部魂印找回来,重新铸脊。
……
魂链沉静。
女子退后一步,看着魂印归位的槐一,轻声说:
“你走得太快。”
“他们等不及了。”
“你还有五魂,三尾。”
“去吧。”
“我们在井上,再见。”
说完,她转身,投入井底,再无踪迹。
槐一没有阻止她。
他只缓缓立起身来,背后第西尾印,淡金中隐有一道黑线,如裂纹般贯穿左右。
他咬了咬牙,轻轻低语:
“这一次——”
“我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