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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惊鸿在窗边坐了整整一个时辰，指尖的蜜蜡手串被得温热。阳光斜斜地淌过妆台，将那只梨花木盒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横亘在过去与现在之间的鸿沟。
“小姐，三殿下的帖子递进来了。”招财捧着个描金漆盘进来，盘里放着张洒金帖子，字迹秀雅，正是萧景琰的手笔，“说是傍晚过来探望，还特意让人送了些东珠和雪参，说是给您补身子的。”
沈惊鸿瞥了眼那帖子，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萧景琰这出“深情戏码”，倒是比前世早了几日。想来是沈清柔那边露了怯，他怕自己起疑，特意来稳住她。
“知道了。”她淡淡道，“把东西收进库房，帖子留下。”
招财应着，又忍不住多嘴：“小姐，三殿下这几日来得也太勤了。前儿刚送了云锦，昨儿又差人送了新出的胭脂，今儿又是东珠雪参……倒像是怕您跑了似的。”
沈惊鸿拿起那帖子，指尖划过萧景琰的名字，纸页的触感滑腻如蛇蜕。
“他不是怕我跑了，是怕我手里的东西跑了。”她轻声道，将帖子揉成一团扔进炭盆。火苗“噼啪”窜起来，很快将那点墨迹吞噬殆尽，“去备些好茶，再让小厨房炖一盅冰糖雪梨。记住，茶要去年的雨前龙井，别拿新茶糊弄。”
招财虽不解为何特意要旧茶，却还是乖乖应了。
傍晚时分，萧景琰果然来了。他换了身月白锦袍，腰束玉带，手里摇着把檀香扇，远远走来时，倒真有几分世家公子的温润气度。
“惊鸿，身子好些了？”他刚进院门就扬声问道，语气里的关切听着真切，若不是见过他喂毒酒时的凉薄，沈惊鸿怕是真要被这副皮囊骗过去。
沈惊鸿正坐在葡萄架下翻账本，闻言抬头，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病容，眉宇间带着几分倦怠：“劳殿下挂心，己无大碍了。”
萧景琰在她对面坐下，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桌上的账本，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刚大病初愈，怎么就忙着看这些俗物？库房的事，让管家盯着便是。”
“总躺着也无趣。”沈惊鸿合上账本，指尖在封皮上轻轻敲着，“况且母亲留下的那些产业，我总得亲自过目才放心。”
她特意加重了“母亲留下的”几个字，眼角的余光瞥见萧景琰的扇尖顿了一下。
前世母亲去世后，这些产业很快就被柳姨娘以“小姐年幼不懂理事”为由接管，后来又通过各种名目，渐渐转到了萧景琰手里。他此刻听到这话，心里怕是己经打起了算盘。
招财端上茶来，青瓷茶杯里浮着几片茶叶，汤色浅淡。萧景琰接过茶盏，刚要抿一口，忽然“咦”了一声：“这茶……是去年的雨前龙井？”
“殿下好眼力。”沈惊鸿浅浅一笑，“我病中口味淡，新茶太烈，反倒喝不惯这旧茶的醇厚。”
萧景琰的笑容僵了一瞬。
雨前龙井需用当年的新泉泡才够味，放了一年的旧茶，滋味早己散了大半，喝着与粗茶无异。沈惊鸿素来爱喝新茶，今日特意用旧茶招待他，是在暗示什么？
他压下心头的疑虑，将茶盏放回桌上，语气越发温柔：“你身子弱，是该仔细些。前几日我去西山别院，见那里的温泉最是养人，等你再好些，我陪你去住几日？”
“多谢殿下好意。”沈惊鸿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只是侯府近来事多，怕是走不开。况且……”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萧景琰，目光清澈得像一汪水：“我总觉得，前几日落水并非意外。”
萧景琰的瞳孔微缩，扇子摇得更快了些，扇骨敲在掌心，发出规律的轻响：“哦？此话怎讲？”
“那天荷花池边的青苔，看着像是被人特意泼了水。”沈惊鸿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而且我落水前，好像看见假山后面有个穿青布衣裳的影子，只是当时没看清是谁。”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萧景琰的神色。他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指尖却悄悄收紧，扇柄上的雕刻硌得指节发白。
“许是你看错了。”萧景琰很快恢复如常，语气带着安抚，“侯府里都是些老人，谁敢对侯府嫡女动手？怕是你落水后受了惊，才有了这些胡思乱想。”
他伸手想去碰沈惊鸿的手，却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端起茶盏，假装喝茶，衣袖扫过桌面，带起一阵极淡的香气。
那香气甜得发腻，与沈清柔鬓边白玉兰上的熏香，竟是同一味道。
萧景琰的手僵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拿起自己的茶盏抿了一口，喉结滚动了一下。
“殿下身上的熏香，倒是别致。”沈惊鸿忽然开口，目光落在他的袖口，“闻着倒像是清柔妹妹常用的那款‘醉流霞’。”
萧景琰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放下茶盏，咳嗽两声以掩饰慌乱：“前几日去清柔院里坐了坐，许是沾了些她的香粉气。”
“原来如此。”沈惊鸿笑了，笑容里却没什么暖意，“说起来，清柔妹妹这几日倒是没来我院里，怕是还在为那天的猫伤心呢。”
萧景琰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接话。他知道沈清柔在荷花池边动手脚的事，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沈惊鸿竟起了疑心。
“惊鸿，”他换了个话题，语气越发恳切，“再过三月便是你及笄之礼，届时父皇定会下旨赐婚。你我婚约既定，往后便是一体。侯府的事，也就是我的事，若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
来了。
沈惊鸿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几分羞涩：“殿下说的是。只是……”
她欲言又止，端起茶盏时，手“不经意”地一抖，茶盏“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了萧景琰一袖口。
“哎呀！殿下恕罪！”沈惊鸿连忙起身道歉，手忙脚乱地去拿帕子，指尖却“不小心”划过他的袖口。
那处的熏香比别处更浓，显然是特意补过的。
萧景琰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却还是强压着怒火，扯出个笑容：“无妨，不过是件衣裳罢了。”
他站起身，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烦躁：“时辰不早了，本王还要回宫复命，改日再来看你。”
“殿下慢走。”沈惊鸿也不留他，只微微屈膝行礼，看着他转身离去时，脚步明显比来时快了几分。
首到萧景琰的身影消失在月门外，沈惊鸿脸上的笑容才彻底敛去。
招财连忙上前收拾碎瓷片，小声道：“小姐，您是故意的吧？我看三殿下脸都绿了。”
沈惊鸿没说话，只捡起地上的一片碎瓷，指尖被划破了也没察觉。
萧景琰和沈清柔的私情，比她想的还要早。而他们急于拉拢她，甚至不惜在她面前露出破绽，恐怕不仅仅是为了侯府的势力。
母亲留下的产业里，到底藏着什么，让他们如此忌惮？
她看向那只梨花木盒，夕阳的余晖透过葡萄叶的缝隙洒在盒面上，锁扣的“靖”字泛着冷光，像一个等待被解开的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