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琰走后,沈惊鸿立刻让人去查“醉流霞”的来历。
不到半个时辰,负责采买香料的管事就回话了:“大小姐,这‘醉流霞’是城南‘凝香阁’的新货,价格不菲,本月刚到了三盒。咱们府里只二小姐托人买过一盒,剩下两盒……听说是被一位公子模样的人买走了,出手阔绰,没还价。”
沈惊鸿坐在灯下,指尖转着那枚从碎瓷片上划下来的血珠,眼神冷得像冰。
果然是萧景琰买的。他一边对她扮演深情未婚夫,一边给沈清柔送同款熏香,倒是把“脚踏两条船”玩得炉火纯青。
“知道了。”她淡淡道,“赏管事二两银子,让他继续盯着凝香阁的动静。”
招财送走管事,回来时手里捧着个小包袱:“小姐,这是您让我找的东西。”
包袱里是几本泛黄的账册,边角都磨得起了毛,封面上写着“天启七年至十三年 侯府中馈流水”。这是沈惊鸿特意让招财从库房最底层翻出来的,记录着母亲在世时,侯府的各项开支。
她翻开账册,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字迹。母亲管家极严,每一笔支出都记得清清楚楚,小到买一根针,大到给京郊庄子的拨款,无一遗漏。
但翻到天启十三年——也就是母亲去世前一年的账目时,沈惊鸿的指尖忽然顿住了。
那年冬天,账册上记着一笔“采买暖阁炭火”的支出,数目大得惊人,足够整个侯府用三个冬天。更奇怪的是,这笔支出的经手人,写的是“柳氏”。
母亲在世时,中馈从不让柳姨娘沾手,怎么会让她负责采买炭火?
沈惊鸿往后翻,发现从那天起,账册上的记录开始变得混乱,许多大额支出都语焉不详,经手人大多是柳姨娘的心腹。
“招财,去把负责看守暖阁的张婆子叫来。”她合上账册,眼神沉了下去。
张婆子是府里的老人,从母亲嫁进侯府起就在暖阁当值,为人老实巴交,母亲去世后被柳姨娘调到了杂役房,日子过得颇为艰难。
见到沈惊鸿,张婆子有些受宠若惊,局促地站在门口,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张妈妈,坐。”沈惊鸿示意招财给她倒杯茶,语气温和,“今日叫您来,是想问您件事。”
张婆子连忙摆手:“大小姐折煞老奴了,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
“天启十三年冬天,府里采买的炭火,您还有印象吗?”沈惊鸿开门见山。
张婆子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像是在努力回忆:“那年的炭火……老奴记得清楚。那年冬天格外冷,暖阁的炭火用得快,可买来的炭看着黑亮,烧起来却没什么热气,还总冒黑烟,夫人用了几日就咳嗽不止,请了好几个太医都没用……”
她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什么,脸色一白,慌忙捂住嘴:“老奴胡说的,大小姐别当真……”
沈惊鸿心里“咯噔”一下,追问:“那些炭是谁送来的?柳姨娘亲自验过货吗?”
张婆子的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是……是柳姨娘的心腹刘管事送来的,说是从宫里的炭火房特供的。柳姨娘当时也在,还笑着说‘这炭金贵,得省着用’……”
宫里的炭火房特供?
沈惊鸿记得清楚,那年冬天,宫里确实有一批炭火因为受潮被废了,全都低价处理给了宫外的商户。柳姨娘买的,恐怕就是这批废炭!
母亲的咳嗽,难道和这些冒黑烟的炭有关?
“后来呢?”她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继续问道,“那些炭用完了吗?”
“没……”张婆子的声音更低了,“夫人咳得厉害,后来就让人把剩下的炭都运到后院的柴房了,换了京郊庄子送来的新炭。可没过多久,夫人就……”
她没再说下去,眼泪却掉了下来:“老奴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想跟侯爷说,可被刘管事堵在了半路上,还被警告‘再多嘴就发卖到庄子上’……”
沈惊鸿的指尖冰凉,几乎要捏碎手里的茶杯。
柳姨娘!
她不仅觊觎中馈,还敢在母亲的炭火里动手脚!母亲的死,绝对和她脱不了干系!
“张妈妈,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沈惊鸿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您放心,以后在侯府,没人再敢欺负您。招财,取五十两银子给张妈妈,再把她调到我院里当差,负责照看花草。”
张婆子又惊又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沈惊鸿磕了好几个响头:“多谢大小姐!多谢大小姐!”
送走张婆子,招财忍不住道:“小姐,柳姨娘也太狠了!那可是夫人啊!”
沈惊鸿没说话,只重新翻开账册,指尖在“柳氏”两个字上重重划了一道。
这笔账,她记下了。
就在这时,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争吵声,夹杂着沈清柔尖利的哭喊。
“你们凭什么拦我?我要见姐姐!”
“二小姐,大小姐己经歇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是招财安排在院门口的婆子在拦她。
沈惊鸿皱眉,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
沈清柔穿着一身素白的襦裙,头发散乱,脸上挂着泪痕,正被两个婆子拦在院门外,看起来狼狈不堪。而她身后,跟着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是她的贴身丫鬟春桃。
“姐姐!我知道错了!你让我进去吧!”沈清柔一边哭一边拍门,声音凄厉,“那些炭的事我不知道!都是我娘做的!你饶了我吧!”
沈惊鸿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沈清柔这是在干什么?演苦肉计?还是想用“坦白”来换取她的信任?
她刚要让人把沈清柔赶走,却见春桃趁婆子不注意,悄悄往地上扔了个纸团,然后对着沈清柔使了个眼色。
沈清柔立刻会意,哭得更凶了:“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原谅我这一次吧!”
沈惊鸿示意招财去把纸团捡回来。
纸团里裹着一张字条,字迹潦草,显然是急着写的:“七皇子府的人来过,问起夫人当年的陪嫁。”
七皇子萧玦?
沈惊鸿的心猛地一跳。
萧玦怎么会突然问起母亲的陪嫁?他和母亲,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看向院门外还在哭闹的沈清柔,忽然明白了。
沈清柔和柳姨娘怕是也察觉到了萧玦的动静,想借她的手打探消息,甚至不惜抛出“炭火”的事来讨好她。
好深的算计。
沈惊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对招财道:“告诉二小姐,我己经歇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让她安分点,别在我院门口丢人现眼。”
婆子们得了吩咐,不再跟沈清柔纠缠,首接架着她往汀兰院拖去。沈清柔还在哭喊,声音却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夜色里。
沈惊鸿捏着那张字条,指尖微微颤抖。
母亲的陪嫁里,一定藏着秘密。而这个秘密,不仅萧景琰和柳姨娘想要,连萧玦也在追查。
她看向那只梨花木盒,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盒面上,锁扣的“靖”字在月色下泛着幽光,仿佛在无声地催促她。
是时候,打开这个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