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下了三天。
沈惊鸿坐在窗边翻账册,指尖划过“绸缎庄月支”那一页时,忽然听见廊下传来低低的争执声。是负责熬药的张妈妈和她的徒弟春杏。
“……那药渣分明是我亲手倒去灶房后的,怎么会出现在大小姐窗台下?”春杏的声音带着哭腔,“张妈妈,您可不能冤枉我!我伺候大小姐半年了,何曾有过半点差池?”
张妈妈叹了口气:“不是老婆子不信你,可方才招财姑娘捡着那药渣,里头混着的‘寒水石’碎屑,分明是前日给二小姐调痛经药时用的。你说你没动过手脚,难不成是药渣自己长了腿?”
沈惊鸿搁下笔,抬眼看向窗外。雨丝斜斜打在芭蕉叶上,溅起细碎的水花,窗台下那丛月季被打蔫了,泥土里果然埋着些发黑的药渣,隐约能认出是她这几日喝的安神汤成分。
寒水石性烈,性寒,若与她的安神汤同煎,轻则腹泻不止,重则伤了脾胃根基。
柳姨娘这是急了。
自从上次“猫死”事件后,柳姨娘安分了大半个月,连沈清柔都鲜少来她院里走动。沈惊鸿原以为她们会收敛些,没想到竟把主意打到了药汤上。
“进来吧。”她扬声唤道。
张妈妈和春杏低着头走进来,春杏眼睛红红的,手里捏着块沾了泥的药渣,肩膀微微发抖。张妈妈则捧着个青瓷药碗,碗沿还沾着点褐色的药汁痕迹。
“大小姐,”张妈妈屈膝行礼,脸色凝重,“这事儿蹊跷。您这安神汤是老奴亲手盯着煎的,药材都是库房新取的,断不该有寒水石。可这药渣……”
沈惊鸿没接话,目光落在春杏身上。这丫鬟是柳姨娘去年塞到她院里的,手脚还算麻利,只是每次柳姨娘派人来送东西时,她总爱凑上去搭话。
“春杏,”沈惊鸿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不起波澜的湖面,“前日二小姐来借你的银簪子,你借了吗?”
春杏一愣,下意识点头:“回大小姐,借了。二小姐说她的簪子断了,急用……”
“哦?”沈惊鸿挑眉,“那簪子是你娘留给你的陪嫁吧?我记得你平日里宝贝得紧,连招财借都要犹豫半天,怎么二小姐一开口就肯了?”
春杏的脸“唰”地白了。她捏着药渣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张妈妈在一旁听得心惊,这才明白过来——春杏怕是被二小姐收买了!
沈惊鸿轻轻敲了敲桌面,目光扫过春杏发抖的膝盖:“我知道你家里难,弟弟在私塾念书要束脩,你娘常年卧病。可你要清楚,侯府里最不缺的就是‘替死鬼’。”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柳姨娘许了你什么好处?是让你弟弟进账房当差,还是给你娘寻大夫?你不妨说说,看我能不能替她‘兑现’。”
春杏“噗通”跪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小姐饶命!是二小姐……是二小姐逼我的!她说只要我在您的药里加些寒水石,让您泻上几日,就给我二十两银子,还说柳姨娘会保我平安……”
“寒水石是怎么带进来的?”
“是……是柳姨娘身边的周嬷嬷,趁送点心时塞给我的,藏在一盒杏仁酥里……”
沈惊鸿点点头,没再追问。她看向张妈妈:“张妈妈在侯府当差三十年,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人不能信。”
张妈妈脸色发白,忙道:“老奴省得!定当守口如瓶,绝不给大小姐惹麻烦。”
“起来吧。”沈惊鸿示意春杏起身,“那二十两银子,我替你给。你弟弟的束脩,我也让人送去私塾。但你要记住,从今日起,你的命是我的。”
春杏愣了愣,随即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撞在青砖上“咚”的一声:“奴婢谢大小姐恩典!往后任凭大小姐差遣,万死不辞!”
打发走两人后,招财端着刚炖好的燕窝进来,见沈惊鸿望着窗外的雨出神,忍不住道:“小姐,这柳姨娘也太猖狂了!前几日刚在您的茶里加了黄连,如今又敢下药,真当您是软柿子不成?”
沈惊鸿拿起那枚“靖”字玉佩,指尖着冰凉的纹路。玉佩是前几日整理母亲遗物时找到的,玉质温润,只是边角有些磨损,像是常年被人揣在怀里。
“猖狂?”她轻笑一声,“她这是怕了。”
怕什么?
怕沈侯爷对她起疑,怕她查起母亲的死因,更怕她手里那些关于柳姨娘早年“勾连外男”的证据。
“明日是老太太的生辰,府里要摆家宴。”沈惊鸿忽然道,“柳姨娘若想动手,那便是最好的时机。”
招财眼睛一亮:“小姐想当众揭穿她们?”
“揭穿?”沈惊鸿摇摇头,将玉佩放回锦盒,“太便宜她们了。我要让她自己跳出来,摔得粉身碎骨。”
她看向招财,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去告诉春杏,按柳姨娘说的做。但那寒水石,得换个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