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玦的指尖力道越来越重,沈惊鸿的手腕传来钻心的疼,像是骨头都要被捏碎。但她死死咬着牙,硬是没哼一声,只是眼神里的寒意更重了。
“放手。”她一字一顿地说,声音因为疼痛而微微发颤,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萧玦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是疼的,却不是怕的),忽然松开了手。
沈惊鸿立刻后退一步,揉着发红的手腕,指腹下的皮肤己经青紫一片。她抬眼看向萧玦,只见他又弯腰拿起那个未拼完的木鸟,指尖在榫头上轻轻,仿佛刚才那个凶神恶煞的人不是他。
“皇家书库的禁书,不是你能碰的。”萧玦头也不抬地说,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趁巡逻的没来,滚。”
“滚?”沈惊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走到禁书区的书架前,伸手抚过泛黄的封条,“七殿下是不是忘了,我要找的东西,或许和你脚边这些快死的花有关。”
萧玦的动作顿了一下。
沈惊鸿注意到他的反应,心里更加确定——这三盆多肉,绝不仅仅是普通的花草。前世他走到哪里都带着,甚至临死前的记忆里,他怀里还抱着一盆蔫多肉,这其中一定有深意。
“花是花,典籍是典籍。”萧玦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沈小姐若想攀扯,也要找个像样的理由。”
“理由?”沈惊鸿转过身,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木鸟上,“七殿下研究榫卯,是想造兵器,还是想修皇陵?毕竟,您在皇陵待了三年,对这些‘土木工程’,想必很熟悉吧?”
她故意加重“皇陵”二字,想看他的反应。
萧玦终于抬起头,眼神冷得像冰:“沈惊鸿,你在试探我?”
“不敢。”沈惊鸿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锋芒,“我只是好奇,一位被皇上‘遗忘’的皇子,为何会对禁书区的典籍感兴趣。是想从中找到复宠的捷径,还是……找到当年母妃去世的真相?”
这句话像一把匕首,精准地刺中了萧玦的软肋。
他的母妃贤妃,当年也是宠冠后宫的人物,却在他五岁那年突然“病逝”,死因至今成谜。有人说是被皇后毒死的,有人说是卷入了夺嫡之争,更有人说,是因为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秘密。
萧玦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猛地将手里的木鸟砸在桌上,“啪”的一声,木鸟散成了几块。他一步步逼近沈惊鸿,周身的寒气几乎要将人冻伤。
“你查我?”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是谁让你查的?萧景琰?还是你那个老谋深算的父亲?”
沈惊鸿被他逼得后退,后背抵住了冰冷的书架,书架上的书被震得“簌簌”作响,落下几片灰尘。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药味,比刚才更近了,那药味很特别,带着点苦味,像是……当归和熟地混合的味道,和她找到的那张半张药方上的药材,隐隐有些相似。
“我查谁,与殿下无关。”沈惊鸿抬起头,迎上他暴怒的目光,“就像殿下在禁书区做什么,也与我无关。我们各取所需,互不相干,如何?”
萧玦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沈惊鸿以为他会动手,他却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浅,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让她心里发毛。
“各取所需?”萧玦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却在最后一刻停住,转而拿起她耳边垂落的一缕发丝,轻轻缠绕在指头上,“沈小姐想要什么?李太医的卷宗?还是你母亲给‘七皇’开的药方?”
沈惊鸿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知道!他竟然知道那张药方!
“你怎么会……”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震惊。
萧玦松开她的发丝,指尖划过她的耳垂,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他凑近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母亲的药方,缺了一味药引。而那味药引,就在这些禁书里。”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沈惊鸿却觉得浑身冰冷。
药引?
她从未想过药方是不完整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沈惊鸿猛地推开他,拉开距离,警惕地看着他,“你知道母亲的死,对不对?你知道柳姨娘说的‘债’是什么,对不对?”
萧玦没有回答,他走到矮凳边,拿起其中一盆最蔫的多肉,指尖轻轻碰了碰枯黄的叶片,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
“这花叫‘紫珍珠’,”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喜阴,耐旱,却怕冻。就像有些人,看着坚强,其实一点寒气就会蔫掉。”
沈惊鸿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但她能感觉到,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怅然。
“你母亲……很喜欢这种花。”萧玦的目光落在花盆上,那里刻着一个模糊的“靖”字,和她那枚玉佩上的字一模一样,“她亲手种了很多,可惜……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沈惊鸿的呼吸骤然停住。
母亲喜欢紫珍珠?
她从未听说过!母亲的院子里种满了牡丹和芍药,雍容华贵,怎么会喜欢这种不起眼的多肉?
“你骗我!”沈惊鸿脱口而出,“我母亲才不会……”
“信不信由你。”萧玦将多肉放回矮凳,重新拿起散成几块的木鸟,开始一块块拼接,“但你要找的东西,确实在禁书区。不过,不是你能看懂的。”
“你什么意思?”
“那些典籍是用梵文写的。”萧玦的指尖灵活地转动着木构件,榫头与卯眼完美咬合,发出“咔哒”的轻响,“整个大胤,能看懂的不超过三个人。”
梵文?
沈惊鸿的心沉了下去。她虽读过些书,却对梵文一窍不通。难道要无功而返?
“七殿下倒是博学。”她语气讥讽,“连梵文都懂,看来在皇陵的三年,没少‘用功’。”
萧玦拼木鸟的手顿了顿,随即继续动作:“总比某些人,连自己母亲的字迹都认不出强。”
沈惊鸿的脸色变了。
他见过母亲的字迹?
“你到底知道多少?”她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关于我母亲,关于李太医,关于……”
“关于你母亲的债?”萧玦打断她,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沈惊鸿,有些债,知道了不如不知道。就像这榫卯,拼对了是巧夺天工,拼错了,就是一堆废料。”
他将拼好的木鸟举起来,在灯光下,木鸟的翅膀能灵活开合,栩栩如生。
“你什么意思?”沈惊鸿追问。
萧玦没回答,他将木鸟放在桌上,走到禁书区的书架前,抽出一本封面磨损的梵文典籍,递给她:“想看,就拿着。但我提醒你,这本书里的东西,会咬人的。”
沈惊鸿接过典籍,入手沉重,书页泛黄发脆,上面的梵文弯弯曲曲,像一群蠕动的虫子,根本看不懂。但她能感觉到,这本书很重要——书脊上刻着一个极小的“医”字。
“这是……医书?”她问。
萧玦没点头,也没摇头。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外面的寒风灌进来,吹得灯光摇曳。
“巡逻的还有一刻钟到。”他看着窗外的夜色,“你走不走?”
沈惊鸿将梵文医书塞进怀里,紧紧按住。她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萧玦肯把书给她,己经是意外之喜。
“多谢七殿下‘赠书’。”她转身往侧门走,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回头看向萧玦,“你的花,该浇水了。再不管,真的要枯死了。”
萧玦的目光落在那三盆紫珍珠上,眼神暗了暗,没说话。
沈惊鸿没再停留,推门消失在夜色中。
书库里重新恢复了寂静。萧玦走到矮凳边,看着那三盆蔫多肉,指尖轻轻碰了碰最枯黄的一片叶子,叶片应声而落。
“她还是来了。”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对花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和她母亲一样,固执得让人头疼。”
他拿起那本被沈惊鸿翻过的梵文医书,书页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他翻开其中一页,那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一行娟秀的字迹:“玦儿,此药引需以‘心头血’炼之,慎行。”
萧玦的指尖抚过那行字,眼眶微微泛红。
“母亲,我说过,不让她碰这些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可她和您一样,非要撞得头破血流才肯回头。”
窗外传来禁军巡逻的脚步声,萧玦迅速将纸条藏好,吹灭孤灯,身影一闪,消失在书架的阴影里。
只有那三盆紫珍珠,在寂静的书库里,蔫头耷脑地立着,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尘封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