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鸿回到侯府时,天己微亮。
她推开房门,招财正趴在桌上打盹,头歪在臂弯里,口水浸湿了半张账册。听见动静,招财猛地惊醒,揉着眼睛抬头,看见沈惊鸿进来,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小姐!您可回来了!”招财扑过来,上下打量着她,见她衣衫完整,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才松了口气,“您一夜没回,奴婢以为……”
“以为我被禁军抓了?”沈惊鸿脱下沾着寒气的披风,递给招财,“放心,你家小姐没那么笨。”
她走到书桌前,从怀里掏出那本梵文医书,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书皮是深蓝色的,边缘己经磨损,上面用金线绣着一个模糊的徽记,像是某种草药的图案。
“这是什么?”招财凑过来看,指着上面的梵文皱起眉头,“鬼画符似的,看着就吓人。”
“是医书。”沈惊鸿翻开第一页,指尖划过那些弯弯曲曲的文字,“可惜,我看不懂。”
招财“啊”了一声:“那您偷这书回来干嘛?”
“偷?”沈惊鸿瞪了她一眼,“是七殿下‘赠’的。”
招财更惊讶了:“七殿下?就是那个活阎王?他怎么会赠您书?你们……”
“别瞎猜。”沈惊鸿打断她,“去把府里那本《梵文入门》找来。”
招财应声而去。沈惊鸿独自翻看着医书,虽然看不懂文字,但书中的插图却很清晰——画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草药,还有人体经络图,与寻常医书截然不同。其中一页画着一株红色的草,草叶像人的手指,根部却像心脏,旁边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梵文,似乎是这味草药的用法。
“这是什么草?”沈惊鸿喃喃自语,总觉得这草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正想着,招财抱着一本厚厚的《梵文入门》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小姐,找着了!这是前几年西域的和尚送给老夫人的,老夫人说看着头疼,就扔在杂物房了。”
沈惊鸿接过《梵文入门》,翻开对照着看。两本书的字体虽然相似,但医书里的文字更古老,笔画也更复杂,《入门》里根本查不到。
“看来,得找个懂梵文的人。”沈惊鸿合上书,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京城里,谁最懂梵文?”
招财想了想:“听说大慈恩寺的住持慧能大师是西域来的,精通梵文。还有……太医院的院判,好像也懂一点。”
大慈恩寺?太医院?
沈惊鸿皱起眉头。这两个地方,都不好去。大慈恩寺是皇家寺庙,慧能大师深居简出,不是谁都能见的。太医院更是柳姨娘的旧识(柳姨娘的表哥曾在太医院当差),去那里打听,无异于自投罗网。
“还有别人吗?”
招财摇摇头:“这梵文又难又没用,除了研究佛法和医术的,谁会学啊?对了,小姐,您说七殿下懂梵文,他会不会……”
“不可能。”沈惊鸿立刻否决,“去找他问,等于自投罗网。”
萧玦那个人,深不可测,对他还是少接触为妙。
“那怎么办?”招财看着那本医书,“总不能让它在这儿蒙灰吧?”
沈惊鸿没说话,她拿起医书,忽然注意到书脊内侧有一个极细微的缺口,像是被人用指甲抠过。她顺着缺口轻轻一掰,只听“咔哒”一声,书脊里竟然藏着一张折叠的纸!
沈惊鸿的心猛地一跳,小心翼翼地将纸抽出来,展开一看——是半张残页,上面用汉文写着几行字,字迹娟秀,正是她母亲的笔迹!
“……红焰草性寒,需以心头血为引,三日一服,可解‘牵机’之毒。然此草有反噬,若用之不当,恐伤及根本,慎之。”
牵机毒!
沈惊鸿的指尖剧烈地颤抖起来。
母亲竟然知道牵机毒的解药!而且还提到了“红焰草”——就是刚才插图里那株像心脏的草!
前世她就是死于牵机毒,那种骨头寸寸断裂的痛苦,她永生难忘。母亲怎么会研究这种毒的解药?难道她早就知道,有人会用牵机毒害她?
“小姐,您怎么了?”招财见她脸色惨白,忙扶住她,“您的手在抖!”
沈惊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将残页翻过来,背面还有一行字,字迹潦草了些,像是仓促间写的:“七皇体寒,恐难承受红焰草之烈,需以‘紫珍珠’汁中和……”
七皇!紫珍珠!
沈惊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要停止跳动。
母亲不仅知道牵机毒的解药,还在为七皇子萧玦调理身体!他体寒,需要用紫珍珠的汁来中和红焰草的烈性——这就是他总抱着紫珍珠的原因!
“原来如此……”沈惊鸿喃喃自语,眼眶瞬间红了,“原来母亲的死,真的和他有关……”
柳姨娘说的“母亲的债”,难道就是指这个?母亲为萧玦用了红焰草,遭到了反噬?还是因为知道了牵机毒的秘密,被人灭口?
“小姐,您别吓奴婢啊!”招财急得快哭了,“这到底写了什么?”
沈惊鸿将残页递给招财,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你看,这是母亲的字。她在研究牵机毒的解药,还提到了七皇子和紫珍珠。”
招财看完,也惊呆了:“牵机毒不是宫廷秘毒吗?老夫人说,当年先帝就是被这毒害死的!夫人怎么会……”
“因为母亲知道,有人会用这毒来害她,害侯府。”沈惊鸿握紧拳头,指节泛白,“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萧景琰和柳姨娘背后的人!”
萧景琰能轻易拿到牵机毒,绝非偶然。他背后一定有更大的势力,甚至可能牵扯到宫廷秘辛。
“那现在怎么办?”招财看着那半张残页,“要不要告诉侯爷?”
“不行。”沈惊鸿立刻否决,“父亲现在对宫廷之事避之不及,告诉他,只会打草惊蛇。”
她将残页小心翼翼地收好,藏在梨花木盒的夹层里,和那枚“靖”字玉佩放在一起。玉佩的冰凉透过纸张传来,像是在提醒她,这一切都不是幻觉。
“招财,”沈惊鸿忽然道,“去备马车,我们去大慈恩寺。”
“现在?”招财愣住,“可是……”
“没有可是。”沈惊鸿站起身,眼神坚定,“我必须知道,红焰草到底是什么,母亲为什么要给七皇子用这种草。还有,那半张残页上没写完的话,到底是什么。”
她隐隐觉得,这半张残页背后,藏着母亲死亡的真相,藏着侯府被构陷的秘密,甚至藏着萧玦身上所有的谜团。
而解开这一切的钥匙,就在那本她看不懂的梵文医书里。
“对了,”沈惊鸿走到门口,忽然停下,回头看向招财,“去给七殿下送盆新的紫珍珠。就说是……谢他赠书的谢礼。”
招财愣住了:“小姐,您不是说……”
“此一时,彼一时。”沈惊鸿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既然他手里有我想要的答案,送盆花,又何妨?”
她要让萧玦知道,她己经拿到了残页,知道了紫珍珠的用途。她要看看,这位“活阎王”,会是什么反应。
而此时的皇家书库,萧玦正站在窗前,看着侯府的方向。他手里捏着一片紫珍珠的枯叶,指尖轻轻捻碎,枯黄的粉末从指缝间漏下,像极了那年冬天,母亲咳出的血。
“她会来的。”他低声自语,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就像您说的,她骨子里,流着和您一样的血。”
窗外的寒风越来越紧,卷起地上的积雪,打在窗纸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窗外,轻轻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