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花的差事,最终落在了招财头上。
她抱着一盆新扦插的紫珍珠,站在七皇子府门前,腿肚子都在打转。府门紧闭,朱漆大门上的铜环锈迹斑斑,门楣上的“七皇子府”匾额蒙着一层灰,看起来比侯府的柴房还要破败。
“这……这就是皇子府?”招财难以置信地嘀咕,“比咱们家的马厩还寒酸。”
正说着,府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老仆探出头,眯着眼睛看她:“你是谁?来这儿做什么?”
“我……我是侯府的丫鬟,给七殿下送花的。”招财把花盆往前递了递,声音有点发颤。
老仆上下打量着她,又看了看那盆紫珍珠,忽然“嗤”了一声:“我们殿下从不收外人的东西,尤其是花。拿走吧。”
说完就要关门。
“等等!”招财急了,想起沈惊鸿的嘱咐,连忙道,“这花是我家小姐特意嘱咐送来的,说是……谢殿下赠书的谢礼。还说,这花比您府里那几盆,有生气多了。”
老仆关门的动作顿住了。他重新打量着招财,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你家小姐,是沈侯爷的千金?”
“是。”
老仆沉默了片刻,打开府门,接过花盆:“进来吧,殿下在书房等着。”
招财愣了愣:“殿下知道我要来?”
老仆没说话,转身往里走。招财硬着头皮跟进去,心里首打鼓——活阎王的书房,会不会摆满了骷髅头?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七皇子府的书房比想象中整洁,甚至可以说有些简陋。靠墙摆着一排书架,上面堆满了书和木制构件,空气中弥漫着和皇家书库一样的墨香和药味。萧玦坐在一张梨花木书桌后,正在摆弄一个木制的小玩意儿,看起来像是个微型的水车。
“殿下,侯府的丫鬟来了。”老仆将紫珍珠放在书桌旁,躬身退了出去。
萧玦抬起头,目光落在招财身上,眼神依旧冰冷,没有任何温度。
招财被他看得浑身发毛,连忙跪下磕头:“奴婢招财,见过七殿下。我家小姐让奴婢给您送花,还说……多谢殿下赠的医书。”
萧玦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在那盆新的紫珍珠上。叶片翠绿,带着刚浇过水的,确实比他那三盆蔫的有生气多了。
“她看懂了?”萧玦忽然问,声音很轻。
招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医书:“回殿下,我家小姐……正在看。”
萧玦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她看得懂梵文?”
“这……”招财卡壳了,总不能说自家小姐连《梵文入门》都啃不明白吧?她眼珠一转,道,“我家小姐聪慧,说慢慢看,总能看懂的。还说,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可能……可能还要来请教殿下。”
萧玦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招财,眼神锐利得像刀:“她让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招财被他看得心里发慌,连忙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小姐还说,让奴婢把这个交给您。”
萧玦接过纸条,展开一看,上面是沈惊鸿的字迹,只有一行字:“红焰草需紫珍珠汁中和,不知殿下,可曾试过?”
萧玦的眼神猛地一沉,捏着纸条的手指微微收紧,纸条的边缘瞬间被捏皱。
她果然看到了那张残页!
“回去告诉你们小姐,”萧玦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看着它烧成灰烬,“红焰草有毒,紫珍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些花,看着好看,其实是会咬人的。”
招财没听懂,但还是乖乖点头:“是,奴婢记下了。”
“滚吧。”
招财如蒙大赦,磕了个头就往外跑,跑到门口时,忽然听见萧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告诉她,梵文里的‘药’字,和‘毒’字,长得很像。”
招财愣了愣,没敢回头,一路小跑回了侯府。
沈惊鸿正在书房里对着《梵文入门》啃得头疼,见招财回来,连忙问:“他怎么说?”
招财把萧玦的话复述了一遍,最后说:“殿下还说,梵文里的‘药’字和‘毒’字,长得很像。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啊?”
沈惊鸿的手指顿在书页上。
药和毒,长得很像?
她忽然想起那本梵文医书里的插图,红焰草的旁边,似乎画着一种黑色的草,形态与红焰草极为相似,只是颜色不同。难道……那是毒草?
“他这是在提醒我,医书里不仅有解药,还有毒药。”沈惊鸿若有所思地说,“看来,他是不想让我继续查下去。”
“那咱们还查吗?”招财问。
“查。”沈惊鸿的眼神很坚定,“越是不让查,越说明里面藏着秘密。”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向七皇子府的方向:“他既然肯提醒我,就说明……他并不想让我死。”
至少,现在不想。
“对了,”沈惊鸿忽然想起什么,“你去打听一下,大慈恩寺的慧能大师什么时候会客。”
招财应声而去。沈惊鸿重新拿起那本梵文医书,翻到红焰草的那一页。她虽然看不懂文字,但可以肯定,这页的内容至关重要。或许,她可以从插图入手,先弄清楚红焰草到底是什么。
她找来纸笔,小心翼翼地将红焰草的插图临摹下来。画到根部时,她忽然注意到,根部的“心脏”上,刻着一个极小的符号,像是一个“火”字,又像是一个“心”字。
“这是什么标记?”沈惊鸿喃喃自语,总觉得这个符号在哪里见过。
她忽然想起母亲留下的那枚“靖”字玉佩,玉佩的背面,似乎也刻着一个类似的符号!
沈惊鸿连忙从梨花木盒里拿出玉佩,翻到背面——果然!玉佩背面刻着一个模糊的符号,与红焰草根部的符号几乎一模一样!
玉佩、红焰草、七皇子、母亲的残页……
所有的线索,终于像榫卯一样,开始拼接在一起。
“原来如此……”沈惊鸿握紧玉佩,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母亲的债,或许就藏在这玉佩里。”
她必须尽快见到慧能大师,弄清楚梵文医书里的内容。
而此时的七皇子府书房,萧玦正看着那盆新送来的紫珍珠,眼神复杂。老仆端着一碗汤药进来,放在桌上,低声道:“殿下,该喝药了。”
萧玦没动,只是问:“沈小姐那边,还有什么动静?”
“派人盯着了,”老仆道,“她让丫鬟去打听大慈恩寺的慧能大师,似乎想去拜访。”
萧玦的眼神冷了下来:“慧能?他倒是消息灵通。”
老仆犹豫了一下,道:“殿下,要不要……拦着?”
萧玦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不用。让她去。有些路,总得自己走一遍,才知道有多难。”
他端起汤药,碗沿碰到嘴唇,温热的药汁滑入喉咙,带着熟悉的苦味。他看着那盆紫珍珠,忽然低声道:“你说,她会不会像她母亲一样,走到最后,连回头的路都没有了?”
老仆低下头,不敢回答。
萧玦没再说话,只是一口饮尽汤药,将空碗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像是一声叹息,又像是一声警钟。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紫珍珠翠绿的叶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竟透着一丝难得的暖意。但谁也不知道,这暖意背后,藏着的是救赎,还是更深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