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的月光裹着血色,将槐树巷的槐花染成诡异的绛紫色。林浅的手机导航在废弃造纸厂门口突然黑屏,铁门上的七星符正在蠕动,朱砂线条里渗出细小的槐树苗,沿着门缝攀爬成锁链状。童谣声从厂房深处飘来,每句尾音都带着婴儿啼哭般的颤音:"槐花开,新娘来,一个哭,一个笑,七枚铜钱锁魂桥......"
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腐木与槐花香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厂房中央的冥婚喜堂铺满新鲜的槐花,七个纸人立在红绸缠绕的柱子旁,手中信物泛着幽光——红线人偶的手腕勒出深深的血痕,铜镜里倒映着无数双眼睛。正中央的花轿缀满铜钱串,轿帘上绣的双生槐花正在滴落暗红液体,在地面汇成指向林浅的箭头。
林浅的胎记突然发烫,母亲的血脚印在地面浮现,每一步都带着潮湿的泥土痕迹。当她的鞋尖触到第一滴血渍时,所有纸人同时转头,空洞的眼眶里滚出槐花瓣。花轿传来清脆的铃铛声,轿帘无风自动,露出里面穿红嫁衣的女孩——那张贴着母亲照片的脸突然扭曲,露出底下林浅熟悉的面容。
"姐姐终于来了。"女孩掀开轿帘,眼尾的伤口涌出槐树皮碎屑,"他们用银簪把我们缝进不同的时空,可槐树的根永远连在一起。"她掌心的铜钱刻着"林双"二字,与林浅体内的胎记产生强烈共鸣,地面的血脚印突然化作槐树根,缠住她的脚踝。剧痛中,林浅看见母亲在暴雨夜颤抖的手——那枚刻着生辰八字的铜钱被掰成两半,一半塞进襁褓,一半按进树洞。
"十九年前他们想杀了我。"女孩的嫁衣裂开,槐木纹理的皮肤下跳动着暗红色的脉络,"但妈妈用最后的力气把我变成了树的一部分。"她指尖划过林浅的后背,胎记位置的皮肤裂开缝隙,露出母亲当年刻下的槐花咒印,"现在该合二为一了,就像槐树必须有向阳和背阴的枝桠。"
铜钱突然从女孩掌心飞起,精准嵌入林浅的胎记。剧烈的疼痛中,两个灵魂的记忆在脑海中碰撞:林浅看见自己在博物馆触碰信物时,槐树洞里的槐胎也在同步感知;看见王芳的母亲深夜对着槐树刻符,泪水混着朱砂写下"双生忌"。而女孩的记忆里,无数个月圆之夜,她透过林浅的眼睛看世界,在梦境里抚摸母亲留下的银簪。
厂房的屋顶开始坍塌,槐树根从西面八方破土而出,将喜堂缠绕成巨大的茧。两个女孩的身体逐渐透明,化作无数槐花瓣在空中交织。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时,废墟中只剩下完整的铜钱,正面刻着"1995.7.15",背面的槐花图案里,隐隐浮现出两个交叠的婴儿轮廓。而远处的老槐树,在朝阳下抽出两枝新芽,一枝雪白,一枝绛紫。
此刻,那七件信物竟也泛起奇异的光晕,铜钱的铜绿与红绸的血色相互缠绕,恰似双色槐枝在时空里重叠生长。
穿蓝裙的女孩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左眼下方的槐花瓣胎记亮得惊人,手中攥着的剪纸无风自动,双生槐花的纹路渗出细密的血珠。“姐姐,该去见她了。”女孩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槐树林深处传来,走廊尽头的青铜镜突然发出嗡鸣,镜面浮现出二十年前母亲被拖进槐树洞的画面——暴雨中,母亲怀中紧抱着两个襁褓,发间的银簪在闪电下划出决绝的光弧。
王芳的碎镜突然从口袋里飞出,悬浮在空中拼凑成完整的铜镜。镜中不再是阴森的青铜镜阵,而是一片双色槐林:雪白的枝桠上绽放着纯净的花朵,绛紫的枝条却缠绕着暗红的咒印。林浅的胎记剧烈灼烧,她看见自己与穿蓝裙女孩的身影在镜中重叠,化作两道流光没入槐林深处。
福利院的地面开始龟裂,槐树根如巨蟒般破土而出,裹挟着七件信物朝着地下三层蜿蜒。当林浅踏足青铜镜阵时,七面铜镜同时映出不同时空的画面:清末民初的献祭现场,民国时期的反抗者,以及母亲在槐树下刻下符咒的最后时刻。而中央悬浮的“林双”铜钱,正滴着血与泪的混合物,将地面染成深浅不一的紫色。
“这是槐树的记忆。”王芳的声音沙哑,手臂上的疤痕如活物般蠕动,“双生血脉是打开轮回的钥匙,也是终结诅咒的利刃。你母亲用你们的生辰八字,在槐树的年轮里刻下了双重谜题——既是封印,也是救赎。”她指向镜中双色槐林的交界处,那里站着两个模糊的身影,一个穿着红嫁衣,一个裹着襁褓,正是母亲与尚在襁褓中的林浅姐妹。
穿蓝裙的女孩缓缓走向铜钱,校服下的槐花胎记与镜面咒印共鸣,整座镜阵开始逆时针旋转。林浅突然被卷入记忆漩涡,看见母亲在临终前将银簪插入槐树,鲜血顺着纹路注入树干,同时分出两道支流,分别流向雪白与绛紫的树苗。原来从二十年前开始,母亲就用生命种下了希望——白色代表新生,紫色象征终结。
当第一声惊雷炸响时,双色槐林的影像与现实重叠。林浅与女孩的手掌同时贴上铜钱,胎记化作藤蔓缠绕住镜面。七件信物迸发强光,在镜阵中央形成双色光柱:白色光柱中浮现出历任祭品解脱的笑颜,紫色光柱里则是槐灵扭曲的嘶吼。王芳手腕的疤痕尽数化作飞灰,她望着光柱喃喃道:“该让槐树的心脏,长出真正的新芽了。”
晨光再次洒落时,福利院的槐树褪去了诡异的色彩,青铜镜阵化作满地碎银。林浅与穿蓝裙的女孩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