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黑暗。窒息。
陆九灵的意识在深海的重压下支离破碎,肺里的空气早己耗尽,耳膜被水压挤得生疼。那条缠住脚踝的东西像活物般蠕动,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度——不是蛇类的阴冷,而是介于血肉与鳞片之间的诡异触感。
"还活着吗?"
白砚秋的声音突然刺破混沌。他猛地睁眼,发现两人竟漂浮在某个巨大的气泡里。西周是泛着幽蓝光晕的海水,无数半透明的水母正用触须编织着这个临时庇护所。
"暂时死不了。"陆九灵咳嗽着吐出几口咸腥的海水,"你的考古学课本里提过会造氧气舱的腔肠动物吗?"
"《山海经·大荒东经》记载过'蜃珧吐息为庐'。"她抹了把湿漉漉的脸,突然瞪大眼睛,"你背后!"
缠在他脚踝的根本不是什么蛟蜕,而是一截缀满贝壳的青铜锁链。链条另一端延伸进黑暗深处,每隔几秒就传来沉闷的拖拽感,仿佛海底沉睡着某个正在翻身的存在。
"看来瓷美人说的戏台是指这个。"陆九灵掏出匕首卡进锁链缝隙,"徐福那老东西到底在海底养了什......"
金属断裂的脆响打断了他的话。整个气泡剧烈震颤起来,远处传来某种巨型生物搅动水流的轰鸣。发光水母群突然集体转向,将幽蓝光芒投向下方——
三百米深的断层处,盘踞着一座由珊瑚礁和沉船骸骨堆砌而成的城池轮廓。最中央高耸的建筑顶端嵌着半块熟悉的青铜罗盘残片,与他们背包里那枚正好能拼成完整图形。
"海市蜃楼是真的..."白砚秋的声音发颤,"《史记》里徐福第二次东渡带回的'鲛城图'..."
锁链突然绷首如弓弦。陆九灵只来得及把她推到气泡边缘:"抓紧珊瑚枝!"
下一秒他们被拽向深渊。
水流在耳边尖啸时他想起十二岁那年的事——父亲把他扔进锁龙井前说过的话:"记住咯小子,真正的墓从来不在土里,而在人心最暗处。"
失重感戛然而止。两人摔在一大片柔软如活物的海藻上,头顶是倒悬的发光鱼群组成的虚假星空.十步开外站着个穿西汉曲裾深衣的男人,腰间玉佩与他们在秦岭墓中所见形制完全相同.
"欢迎来到我的药房."男人转身露出没有五官的脸,"或者说...试验场?"
白砚秋的手电光束穿过他半透明的身体,照亮后方浸泡在巨型琉璃罐中的无数人形.最近的那个罐子里,赫然是缩小版的瓷女子.
"全息投影?"陆九灵摸向腰间的黑驴蹄子.
"比那个有趣."无面人抬手轻点,他们脚下的海藻突然分泌出粘液,"你们应该发现了,长生引需要的根本不是药材..."
黏稠液体漫过脚踝时,西周琉璃罐全部亮起幽绿光芒.每个容器底部都刻着相同的楚地金文——一个反复出现的"魂"字.
白砚秋突然冲向最近的陶罐:"看这些纹路!不是防腐处理而是拘束阵法!"她的指尖刚碰到铭文就触电般缩回,"有人在收集特定命格之人的魂魄!"
无面人的长袖无风自动:"聪明的小姑娘.那么猜猜看..."他的声音忽然分裂成男女老少混杂的和声,"两千年来我为什么需要这么多实验品?"
陆九灵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声线他在幻听中听过无数次——每次触碰家传罗盘时脑海里响起的絮语.
答案呼之欲出的刹那,整座海底城池开始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