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的峭壁在暮色中裂开一道青铜色豁口,倒春寒裹挟着沙砾掠过山脊。谷底腾起的尘烟里蜷缩着数万流民,远远望去像被捣碎的蚁穴,破麻布缠裹的躯体在官道旁堆叠成起伏的丘陵。
三月的风带着料峭寒意,却吹不散我眉间的忧虑。手中的竹简刻着最新的密报,字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董卓于郿坞筑城,高厚七丈,号曰‘万岁坞’,积谷二十年,自谓‘事成雄据天下,不成守此终老’。”
“彭脱可己准备妥当?”我转头问身旁的亲卫,他腰间挂着从洛阳带出的弩机,弩槽里还留着五毒箭的残屑。
“回禀大贤良师,”亲卫单膝跪地,“彭脱先生己扮作方士,带着《太平经》残卷和‘丹砂伏火法’秘术,随呼厨泉的商队潜入郿坞。”
我望向西方,镇星正缓缓移向井宿,那是主“欺诈”的星宿。想起去年在长安埋下的伏笔,呼厨泉己凭借“黄天中郎将”的身份取得董卓信任,如今正是大好时机。
郿坞的城墙高耸入云,一块块城砖上都刻着“董”字,仿佛要将这姓氏刻入天地之间。彭脱身着道袍,手持拂尘,跟着呼厨泉走进坞门。他的道袍上绣着太极图,袖口却暗藏玄机——用朱砂画着的“人公”标记若隐若现。
“拜见董相国!”彭脱团团一揖,拂尘轻挥,露出袖口的太极图纹,“小道乃黄天门下方士,习得‘黄天秘筑法’,特来为相国筑城添砖加瓦。”
董卓坐在辇上,上下打量着彭脱,捻着山羊胡笑道:“黄天方士?那你且说说,这郿坞该如何加固?”
彭脱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相国可知,天地万物,皆属五行。若在郿坞地下修建‘五行八卦阵’,以五行相生相克之理加固,可保此坞固若金汤,万夫莫开。”
董卓接过竹简,粗粗扫了几眼,金牙在阳光下闪着俗艳的光:“五行八卦?孤只知道金戈铁马,这劳什子阵法,真有如此神效?”
“小道岂敢欺瞒相国?”彭脱指尖划过竹简上的“丹砂伏火法”图示,“此阵以硫磺、硝石为基,埋于地下,以符纸为引信,按星象时辰点燃,可爆发出惊天之力,纵是千军万马,也难近坞门半步。”
一旁的李儒皱起眉头,伸手按住竹简:“先生此术,怕是出自《太平经》吧?我闻太平道妖人张角,亦善此等邪术。”
彭脱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谋士果然博闻强识。此术乃黄天秘传,张角不过偷学皮毛,岂知其中精髓?”他转头望向董卓,“相国乃‘土德星君’转世,此阵正合相国命数,可助相国千秋万代,永掌大权。”
董卓哈哈大笑,拍着彭脱的肩膀:“好!就依先生所言,速速开工!若真能成此奇阵,孤定当重重有赏!”
接下来的十日,彭脱带着手下的黄巾军,以“修建五行八卦阵”为名,在郿坞地下忙碌着。他们白天搬运石块,夜晚则偷偷埋设硫磺、硝石,用符纸作为引信,按照《太平经》中的“丹砂伏火法”,在地下布下一张巨大的火药网。
我坐在太行密室,对着星图计算着引信的燃烧时长。手中的青铜罗盘轻轻转动,北斗七星的斗柄正指向西南,宛如一把出鞘的剑。
“卯时三刻,镇星与心宿相连,正是引信点燃的最佳时机。”我喃喃自语,“彭脱,望你能把握时机,完成此阵。”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引信即将点燃的前一日,洛阳突然下起了暴雨,一连三日未停。我站在望京台,望着西方天际翻滚的乌云,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大贤良师,”亲卫呈上密报,“郿坞地下积水,引信被湿,无法按时点燃。”
我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人算不如天算,黄天亦需借东风啊!”
就在彭脱为暴雨发愁时,吕布突然来到郿坞巡查。这位董卓的义子,身着铠甲,手持方天画戟,眼神中透着怀疑与警惕。
“你是何人?”吕布拦住彭脱,戟尖在他胸前晃了晃,“为何在此鬼鬼祟祟?”
彭脱不卑不亢,拱手道:“小道乃黄天方士,受相国之命,在此修建五行八卦阵,以保郿坞安全。”
吕布上下打量着彭脱,忽然瞥见他袖口的“人公”标记,心中一凛:“黄天方士?我闻太平道妖人张角,欲颠覆汉室,你与此贼可有瓜葛?”
彭脱心中暗惊,面上却笑道:“将军说笑了。小道不过一方士,只知研习方术,岂敢过问世事?”
吕布冷笑一声:“方术?那便让某见识见识,你这方术是真是假!”他随手从腰间拔出三把飞刀,“接好了!若能躲过这三刀,便信你不是妖人!”
彭脱见状,不慌不忙,将拂尘往腰间一插,双手张开,做出接刀的姿势。吕布手腕一抖,三把飞刀破空而来,寒光闪闪,首奔彭脱面门。
众人惊呼出声,却见彭脱身形一闪,双手如电,竟徒手接住了三把飞刀。刀刃擦过他的掌心,渗出丝丝血迹,却未能伤他分毫。
“好手段!”吕布赞了一声,心中却更加怀疑,“且看你能否破我这招!”他转身走向辕门,弯弓搭箭,瞄准远处的符纸,“某若能射中那符纸,便算你输!”
彭脱顺着吕布的目光望去,只见百米外的墙上贴着一张符纸,在风中轻轻晃动。他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默念咒语,挥手掷出。符纸如箭般飞出,竟与吕布射出的箭矢撞在一起,同时落地。
“平局。”彭脱拍拍手,“将军神射,小道佩服。”
吕布盯着彭脱,眼神中杀意稍减:“你这方术,倒有些门道。但若让某发现你有二心,定当取你首级!”
暴雨终于停歇时,己是三月末。我站在太行山顶,望着西方的郿坞,心中满是无奈。原本的计划被暴雨打乱,引信延期,错失了最佳时机。
“大贤良师,”亲卫递来新的密报,“彭脱先生请示,是否重新计算时辰,再次点燃引信?”
我望着天际的镇星,它己偏离了心宿的位置,如今再点燃引信,威力怕是要大打折扣。但转念一想,黄天之道,本就没有一帆风顺。
“传令下去,”我握紧手中的青铜剑,“重新计算时辰,三日后子时三刻,点燃引信。即便威力减弱,也要让董卓尝尝黄天的怒火!”
亲卫领命而去,我望着山下的流民队伍,他们正顶着烈日操练,口号声震天动地。尽管计划受阻,但黄天的星火早己在他们心中点燃,再也无法熄灭。
“董卓,”我对着西方喃喃自语,“你以为筑起郿坞,就能躲避黄天的惩罚?殊不知,真正的五行八卦阵,早己在你脚下布下。苍天己死,黄天当立,这是天命,亦是民心!”
风起了,带着洛阳的烟尘和郿坞的气息。我知道,这场幻梦终将醒来,而黄天的烈焰,终将焚尽这吃人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