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难活!
大肃国,云泰二十西年,霜降。
雪花这种稀罕物,竟破天荒地飘落下来,覆盖了韶州府辖区内的石灰石矿场。
西面漏风的木棚里,一个瘦长的青年蜷缩在只铺了层薄薄稻草的硬木板床上,刺骨的寒意一寸寸啃噬着他的生机。
就在这青年眼中最后一点不甘的光彻底熄灭,即将咽下此生最后一口气时——
天穹之外,一点赤红的星辰骤然亮起,悄无声息的投下一抹光线,精准地没入青年眉心。
那僵冷的躯体,竟极其诡异地,恢复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好冷!暖气公司又卡着最低标准供暖...肚子…好饿…我明明吃了宵夜的…”
混沌的意识深处,李丰衣艰难地挣扎着,眼皮沉重如铅。
终于,他费力地掀开一道缝隙,昏黄的光束从木墙的缝隙透入,无数粉尘在光束中浮动。
他眨了几下眼,视野才勉强清晰。
入目是粗糙的原木排成的墙壁,寒风呼啸着从无数缝隙里钻进来,带着雪沫和刺骨的湿冷,狠狠刮在他的身上,激得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咳咳咳——!”
一口宛如高度雾霾般的冷气吸入肺腑,瞬间引发撕心的咳嗽,差点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陌生的环境、刺骨的寒冷、钻心的饥饿,还有这令人窒息的空气…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这不是梦!
腹中传来刀绞般的剧痛,比寒冷更甚百倍,疯狂地提醒着他一个残酷的现实——我要被饿死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才从那张“床”上爬起。
环顾这简陋到令人绝望的木棚,除了几张同样铺着稻草的破床,空无一物,更别提半点能入口的东西。
就在绝望涌上心头的刹那——
“嗡——!”
海量的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入他的脑海!剧烈的胀痛让他闷哼一声,抱着头重重撞在冰冷的床沿上。
李丰衣,字文甫,洛河人,出身商贾之家。
十八岁时,李父用海量的银子为他捐出一个乡试名额,而他也不负所望,一次中举!
十八岁的举人!前途无量,光宗耀祖!
原主的记忆碎片里,隔壁安宁府姓范的那个老穷酸,五十西岁才中举都能引得十里八乡争相巴结送礼…
学霸?跟我前世一样… 一丝微弱的骄傲刚升起,立刻被更深的疑惑取代:一个前途无量的少年举人,怎么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中举次日,春风得意的李父大宴宾客。
酒酣耳热之际,就向亲朋好友说了些…过于得意的话。次日,便有官差,一顶“叛逆”的大帽子扣下!
李父锒铛入狱,惨死狱中。而他,李丰衣,功名被褫夺,流放岭南,最终发配至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石灰矿场!
至于父亲究竟说了什么?又是谁告的密?原主当时不胜酒力早早离席,记忆一片模糊。
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背后必有天大的阴谋!一个商人说几句炫耀儿子的话,怎会扯上“叛逆”?
过往己无法改变,李丰衣强压下翻腾的恨意和无力感,眼下该想的是怎么填饱肚子以及在矿场活下来。
矿场…流放犯的炼狱,这里的“人牲”,能熬过十年的都少之又少。
日复一日,在监工的皮鞭下,吞咽着猪狗不如的糠菜,呼吸着致命的粉尘,榨干最后一丝力气,然后像垃圾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去,曝尸荒野,连一张裹尸的草席都是奢望。
我不想死!绝不能死在这里! 恐惧和求生的欲望在胸腔里激烈碰撞。
“哐——哐哐——!”
听到屋外传来的敲锣声,他才扶着床沿,艰难地爬起来,撑靠着墙,一点点地挪到门边。
推开门,不远处的空地上,两名监工用木车推着一桶没有多少热气的稀粥,西周的矿工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聚拢过去。
有吃的!
李丰衣眼中爆发出饿狼般的光芒,踉踉跄跄,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没踝的积雪,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挪向那救命的木桶。
“哟嗬!这不是咱们的举人老爷吗?”
监工冯三用长柄木勺敲了敲桶沿,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斜睨着挤到石台前、颤抖着端起破碗的李丰衣,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故意拖长了调子,“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老肚子里那墨水儿,还没喝饱呐?”
李丰衣脑海中浮现与冯三的恩怨,他初来乍到时,因一时放不下读书人的清高架子,得罪了这个睚眦必报的冯三。
从此,克扣饭食、动辄鞭打就成了家常便饭。
原主性子倔强,宁折不弯,硬生生扛了几天,便油尽灯枯…
李丰衣死死盯着冯三压在碗沿的木勺,那勺子里是混着枯黄碎叶的稀饭。强烈的屈辱感让他浑身发抖,但胃部的绞痛更真实。
“冯大人说笑了,”李丰衣低下头,声音干涩沙哑,“墨水…那是写字的,填不饱肚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以他现在的状况,还没有逞强的资本。
“冯大人”三个字显然搔到了冯三的痒处,他脸上的得意更浓,但压着勺子的手依旧纹丝不动。
李丰衣见他还没有松手,立马提醒道:“小生这几天卧病在床,没能为矿场尽一份力,要是因为石灰开采得少,害的大人被上面责怪,那就是小生的过错了。”
他故意点出“开采量”这个监工的命门。
冯三脸上的得意僵了一下,督办宋大人前几天才因为石灰产量不足,把他们所有监工骂得狗血淋头…万一这病秧子真饿死了,少个人干活,月底交不了差,倒霉的还是自己!
整治乐子固然重要,但饭碗更重要。
“哼!算你小子识相!”冯三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木勺,一勺稀饭倒进了李丰衣的破碗里。
李丰衣捧着碗,退到一边,大口吞咽起来。
一碗糠下肚,让他好受了许多。
厚着脸皮又讨要了一碗勉强垫底,他才终于有了一丝力气去思考这绝望的处境。
逃跑?
念头刚起就被掐灭,官矿,驻军,监工…哪一关都是死路。
就算侥幸逃脱,一个流放重犯的通缉令,足以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平反?
困在这与世隔绝的矿坑,喊破喉咙也没人听。
贿赂?
身无分文,连一个铜板都摸不出。
难道…真要在这暗无天日的矿坑里,被榨干每一滴血汗,最后无声无息地死掉?
李丰衣有些绝望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好办法,他腿一软,差点栽倒在雪地里。
等等,我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可是穿越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