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嘉是被粥香熏醒的。
晨光透过纱帘漫进来时,她迷迷糊糊翻了个身,鼻尖突然撞上一缕甜丝丝的米香。
睁眼就见床头柜上搁着只蓝边瓷碗,碗口浮着层米油,正冒着细密的白汽。
碗下压着张便签纸,字迹凌厉得像刀刻,末尾却洇开团小墨点,像被水浸过——"你不该对我这么好。"
她手指碰了碰碗壁,温度恰好能捂手。
后知后觉想起昨夜周连琛烧得浑身滚烫,她喂药时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却还撑着半眯的眼问:"嘉嘉明天想吃什么?"她随口说了句小米粥,原以为不过是病中胡话。
"粥是热的。"简嘉对着空气轻声道,声音闷在被子里。
她摸出手机看时间,六点十七分,比她平时起床早了半小时。
便签纸边角沾着极淡的药味,混着米香钻进鼻腔,她喉头发紧,把脸埋进枕头里蹭了蹭,再抬头时眼尾就红了。
上午十点,简嘉踮脚整理书房顶层的医学典籍。
周连琛的书房总带着冷香,是他常用的雪松味扩香石。
她搬着梯子挪到博古架旁,忽然有张纸从书缝里滑出来,"啪"地掉在地板上。
弯腰捡的时候,她呼吸猛地一滞。
那是张证件照,底色发灰,正是她第一天来周家面试时拍的工牌照。
照片边角被反复得起了毛边,右下角还留着指甲掐过的细痕,整页纸都被攥出了皱,像被人在高烧时死死捏在掌心里。
"连琛少爷..."简嘉轻声念出照片背面的小字,是周连琛的笔迹,比早上的便签更潦草,"今天没哭,很好。"
她手指发颤,把照片重新夹回书里时,听见楼梯传来脚步声。
林叔端着参茶进来,见她站在梯子上,忙放下托盘来扶:"简小姐当心,少爷最宝贝这些旧书——"
"我、我就是整理下。"简嘉慌忙跳下梯子,发顶蹭乱了一缕碎发。
她余光瞥见博古架上的照片,心跳快得像打鼓,却又想起周连琛昨夜烧得说胡话时,攥着她手腕呢喃"别走"的模样,喉咙里的热意便散了,只低头理了理围裙,"林叔,我去给少爷煮雪梨汤。"
下午三点,简嘉在花园里摘薄荷。
小李姐端着簸箕从转角闪出来,左顾右盼着拽她到葡萄架下:"小简啊,我刚在门房听几个送快递的说——"她压低声音,"他们说你是周少奶奶的远亲,走后门进来的。"
简嘉手里的薄荷"啪"地掉在地上。
她蹲下身捡,指甲缝里沾了绿汁:"小李姐别信这些,我就是普通保姆。"
"我当然信你!"小李姐急得首拍她手背,"可那些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周少最近总盯着监控看你房间,还给你换新手机..."她突然住了嘴,因为简嘉正垂着头笑,可那笑没到眼睛里,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小简?"
"真的没关系。"简嘉捡起薄荷,指尖把叶子揉出清苦的香,"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她抬头时眼睛亮起来,"倒是小李姐,您昨天说孙子要织毛袜,我今晚就给您起针。"
小李姐张了张嘴,最终只重重拍了拍她肩膀:"得嘞,我先去倒垃圾。"她拎着簸箕走了,背影在葡萄叶的影子里忽明忽暗。
深夜十一点半,周连琛站在简嘉房门外。
他左手攥着退烧药瓶,右手悬在门把上,指节泛白。
额角还沁着薄汗,是方才硬撑着冲冷水澡压下去的烧。
监控里她蜷成团的睡姿在脑子里转,床头柜上那瓶他喝剩的止咳糖浆,此刻正像团火,烧得他指尖发烫。
"就看一眼。"他对自己说,声音哑得像砂纸。
门把轻轻转动,没反锁——她总说"周家很安全"。
月光漫过窗台,简嘉抱着枕头睡得正香。
她额前沾了缕湿发,大概是夜里踢了被子。
周连琛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瓶止咳糖浆果然还在,标签被她重新贴平了,边角用透明胶仔细粘过。
他蹲在床边,指尖悬在她发顶半寸处,又慢慢收回来。
被子滑到腰际,他伸手去掖,指腹擦过她的脚踝,像碰着片雪花。
简嘉嘤咛了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他送的毛绒兔里。
"嘉嘉。"他轻声唤,声音轻得像叹息。
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
起身时膝盖有点麻,他扶着床头站定,最后看了眼她皱着的眉头——白天小李姐跟她说的话,他在监控里全听见了。
离开时,他轻轻带上房门。
脚步轻得像怕惊醒一场梦,连走廊的感应灯都没亮起。
次日清晨,简嘉推开门就看见脚边的蓝边瓷碗。
粥还是热的,碗下压着新便签:"今天不要出门。"她蹲下身捧起碗,热气熏得鼻尖发痒。
转身进厨房时,拉开冰箱的刹那,眼睛突然亮了——冷藏室最上层整整齐齐放着一排黄桃酸奶,是她上次逛超市时盯着看了三秒的牌子,旁边还码着洗好的草莓和蓝莓,水珠顺着果蒂往下淌。
"周连琛..."她轻声念,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翘。
阳光从厨房窗户斜斜照进来,在她发顶镀了层金边。
二楼楼梯口,周连琛扶着栏杆站了很久。
他看着简嘉的背影消失在厨房,又看着她捧着粥凑到嘴边,被烫得龇牙咧嘴却还笑出了声。
晨风吹起他的睡袍下摆,他摸出兜里的照片,是昨夜从书房偷偷拿的——简嘉低头整理书籍的侧影,被他用手机拍下来,存在钱包最里层。
"少爷。"林叔端着早茶上来,见他望着厨房的方向发呆,笑着摇头,"简小姐在煮雪梨汤,说要给您润嗓子。"
周连琛没说话,指腹轻轻蹭过照片里简嘉的发梢。
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过,他忽然想起昨夜在她房里,她睡梦中无意识攥住他手腕的温度。
"林叔。"他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软,"去把花园里的葡萄架修修,简小姐爱坐那。"
林叔应了声,转身时瞥见他藏在身后的照片,嘴角笑意更深了。
晨光漫过楼梯扶手,落在周连琛微翘的眼尾,那里的红己经淡了,却像被阳光吻过,染着层极淡的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