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点,简嘉正蹲在储物间给周连琛织第二双毛线袜。
竹针在指缝间穿梭,橘色暖光裹着她发顶的呆毛,像团没烧尽的小火焰。
"简小姐!"林叔急促的叩门声惊得竹针"啪嗒"掉在地上。
老人额角挂着汗,"少爷房里不对劲,您快跟我去看看!"
简嘉手忙脚乱把毛线团塞进筐里,跟着林叔往二楼跑。
推开门的刹那,浓重的药味裹着热浪扑面而来——周连琛蜷在床角,额发全被冷汗浸透,原本苍白的脸烧得通红,薄被下的肩膀正不受控制地发抖。
"张医生马上到。"林叔摸黑开了床头灯,暖黄光晕里,简嘉看见他攥着的被角皱成一团,指节泛着青白,"少爷下午说嗓子痒,我想着他总不爱吃药,没催......"
简嘉没接话。
她跪坐在床沿,伸手试他额头——烫得惊人。
想起自己护理课学的降温手法,她转身冲进浴室,把毛巾浸在冷水里拧到半干,回来时发梢都滴着水。
"周先生?"她轻拍他脸颊,"我给你敷冰毛巾,会舒服些。"
周连琛无意识地偏头,滚烫的脸蹭过她手背。
简嘉心尖一颤,忽然想起白天他站在楼梯口看自己煮雪梨汤的模样。
那时他睡袍松松垮垮,晨光里眼尾的红像片薄樱,哪有现在半分模样。
张医生提着药箱进门时,简嘉正用第二块冰毛巾给他擦颈侧。
医生掀开他眼皮照了照,又摸了摸脉搏,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烧到39.5度了,最近是不是受了凉?"
林叔在旁搓手:"昨儿后半夜少爷房里没关窗,我早上收拾时见他睡袍搭在椅背上......"
简嘉突然想起昨夜。
她睡梦中迷迷糊糊攥住过什么,温温热热的,原是周连琛的手腕。
那时他大概在给她掖被子,结果自己着了凉?
"必须有人彻夜观察体温。"张医生边开药边叮嘱,"每两小时测一次,超过40度立刻送医院。"
林叔刚要应下,简嘉己接过他手里的电子体温计:"我来吧,林叔您年纪大,熬不得夜。"
老人欲言又止,看了眼床上烧得迷糊的人,终究叹着气退了出去。
凌晨一点,简嘉趴在床沿打了个盹。
迷迷糊糊间,手背被什么轻轻蹭了蹭。
她惊醒时,正撞见周连琛无意识地攥着她手腕,像溺水的人抓救命稻草。
他睫毛颤得厉害,喉间溢出破碎的梦呓:"妈......别推......"
简嘉心尖发疼。
她抽出手,却被他更紧地攥住。
指腹触到他掌心的薄茧——这双手白天在董事会上签过多少文件,此刻却烫得像块炭。
"我在。"她轻声说,另一只手替他理了理汗湿的额发,"我不走。"
周连琛忽然翻了个身,把她的手压在胸口。
心跳声透过单薄的睡衣传过来,快得像擂鼓。
简嘉盯着他皱紧的眉头,想起白天他藏在身后的照片——自己整理书籍的侧影,被他小心收在钱包最里层。
凌晨三点,体温计显示38.9度。
简嘉轻手轻脚去换第三盆水,回来时正撞见周连琛半睁着眼看她。
西目相对的刹那,他又迅速闭上眼,睫毛抖得像被风吹的蝶。
她没戳破。只是把冰毛巾重新敷在他额上,轻声道:"睡吧。"
晨光漫进窗户时,简嘉在椅子上蜷成一团。
周连琛盯着她发顶的呆毛,喉咙像塞了团棉花。
昨夜她那句"我在"还在耳边嗡嗡响,比退烧药还管用。
可当她端着温水凑近时,他鬼使神差地别过脸:"你可以出去了。"
简嘉的睫毛颤了颤。
她把温水放在床头柜上,药瓶跟着轻响一声。
转身时,他看见她眼尾泛着红,像被揉皱的粉桃花。
门"咔嗒"关上的瞬间,他盯着那瓶药——标签被她重新贴过,边角用透明胶粘得服服帖帖,和他藏在她床头那次一模一样。
"简小姐。"楼下传来李婶的喊叫声,"你倒垃圾怎么磨磨蹭蹭的?"
简嘉攥着垃圾袋下楼时,正撞见对门王太太拎着菜篮。
那女人瞥了她一眼,又跟旁边的张阿姨咬耳朵:"昨儿后半夜我起夜,看见她从二楼下来,鞋都没穿好......"
"可不是?"张阿姨挤眉弄眼,"咱们这栋楼多少年没见小保姆往少爷房里跑了......"
简嘉低头把围裙往脖子上拉了拉。
塑料垃圾袋在手里发出刺耳的响声,她听见自己心跳得厉害,像有只小鼓在敲:"不是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说什么呢?
说自己只是照顾病人?
谁会信?
回房时,她一眼就看见床头柜上的药瓶。
标签是她贴的,透明胶的纹路还在。
可这药瓶本该在周连琛的床头柜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指尖轻轻碰了碰瓶身。
瓶底压着张极小的便签,字迹是周连琛惯常的凌厉:"谢谢。"
傍晚整理客房时,简嘉在床头柜抽屉里翻出本病历本。
封皮上印着张医生的诊所logo,内页夹着张检查报告,最下面一行小字刺痛了她的眼:"患者长期睡眠障碍,心理状态需关注,建议家人给予更多陪伴。"
她忽然想起很多事——他藏起她的工牌时红着的眼尾,替她推掉异性邀约时冷淡的语气,还有昨夜高烧时攥着她手腕的温度。
原来那些看似偏执的举动,都是他笨拙的、不敢说出口的依赖。
"简小姐。"
她猛地抬头,正撞见周连琛站在门口。
他己经换了件深灰毛衣,眼尾的红褪成淡粉,像被揉过的玫瑰花瓣。
见她抬头,他喉结动了动,转身要走,却又停住:"厨房......煮了雪梨汤。"
简嘉望着他微瘸的背影——昨夜他跪了半宿在她房门口,膝盖大概还没好。
她低头看手里的病历本,忽然笑了。
暮色漫进窗户时,周连琛站在二楼走廊尽头。
他望着简嘉在花园里给葡萄架系红绳的背影,嘴角慢慢翘了起来。
风掀起她的围裙角,露出里面一截淡蓝毛线袜——是他上周丢在沙发上的那只,被她偷偷织完了。
"少爷?"林叔捧着茶盏从书房出来,"简小姐说要整理您的旧物,我让她去书房了......"
周连琛的笑僵在脸上。
他望着走廊尽头虚掩的书房门,忽然想起最顶层抽屉里那本相册——里面夹着他12岁那年的照片,母亲穿着白裙子站在葡萄架下,身后是开得正艳的月季。
简嘉踮脚够书架顶层的盒子时,胳膊肘碰倒了旁边的相框。
"哗啦"一声,几本相册从缝隙里滑落,最上面那本"啪"地翻开。
露出张泛黄的照片:穿白裙的女人蹲在葡萄架下,怀里抱着个眼睛红红、正抽鼻子的小男孩。